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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像透着孤傲之气,有点悲怆,有点癫狂,看起来让人不安。那时,他的头发比现在浓密得多,也混乱得多,表情严峻,眼光如刀。但是,我喜欢它的真实,我感受到,画面螺旋的笔触,冷峻的色彩,将他二十六岁时的精神状态表现得十分生动,那状态,绝对不是对现实世界感到满足的;那画面,也没有一丝自我粉饰,相反,是悲愤、苍凉、冷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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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技法上看,陈钧德那时接触到的,是法国浪漫现实主义画派德拉克罗瓦的作品,他很有兴味,反复研读。他也接触到库尔贝的作品,熟悉从人物的现实态度和生存状态入手。他的这幅作品,先从面部勾线,渐渐画到脖子、衣服,然后在面部涂上薄油,再上他自己感觉到的五颜六色。当时盛行苏联传入的写实技法,但陈钧德倔强得很,认为世界上不可能也不能够只存在一种画法,他心里瞧不起随波逐流或死抱刻板观念的人,他给自己画像,绝不想走写实之路,而是要尝试印象加表现的技法。结果,他画笔下的自己,狂放、执拗、激情,他的笔触和色块不自觉地隐现着梵高的旋律,却逼真地再现了青春期内在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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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画,给陈钧德带来不小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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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文工团领导将陈钧德叫到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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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首长手里拿着他画的一幅自画像,他很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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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这是你的自画像?”首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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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觉得还像谁?”陈钧德起初有点儿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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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算我明知故问,一看就认出是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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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陈钧德还是没有察觉首长问话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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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你将额头、鼻子、脸颊的油彩画得那么厚,颜色也很古怪,黄的、绿的、红的,都有。不真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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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真实不是一般眼睛里看出的真实,你看出的是黄皮肤。但画家眼睛里,不是简单的黄颜色,而是许多颜色组成的印象色,甚至还是一种主观感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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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什么派的理论?”领导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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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这种画法有意思。”陈钧德隐隐感到情势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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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学的这种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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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学院啊,教授们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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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们教的?!”首长重重地重复这句话,双手放在背后,来回踱步,似乎陷入深思。过了一会儿,首长语重心长地说:“小陈,你想想,如果用你的画法,来描绘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来描绘工农兵的形象,你觉得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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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愣住了,“我没有用这个技法画革命领袖、画工农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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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没有说你已经画了,而是假设,如果这么画,丑化毛主席,丑化了工人、农民、解放军,是要剥军装、掉脑袋的,你知不知道?”首长越说越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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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陈钧德感到被严重误解了,却百口莫辩,“我没有丑化任何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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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运用了典型的资产阶级绘画技巧,这是用来丑化革命者的,你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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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丑化别人,要说丑化,我也只是丑化了我自己。”陈钧德感到很委屈,也有点儿“勿买账”,继续据理力争,“您是首长,我尊重您,但我的确没有想法画领袖人物、英雄人物,我只是画了我自己。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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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行,”首长严厉地指出,“你是革命军队的一员。你在画这样的自画像时,思想深处在想些什么,你究竟想表达、表现什么精神!这会是无产阶级感情、无产阶级精神吗?这会是共产主义思想吗?陈钧德同志!我看你满脑子资产阶级艺术观,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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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长终于上纲上线,一下子就将他划归到了“资产阶级”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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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费口舌也无济于事!十足是对牛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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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内心不服,但感受到的压力是沉甸甸的,让心头一沉。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连忙说:“谢谢首长提醒,我知道了。我不再这么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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