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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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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文工团突然解散。陈钧德欢呼雀跃,终于可以告别部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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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去哪儿呢?命运又会将一个青年画家抛向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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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没有专业的绘画机构可去。疾风暴雨式的街头运动弱了,淡了,但意识形态领域,树欲静而风不止。随着“样板戏”的高潮掀起,会画画的多被召集到报社搞“样板戏油画创作”。那些年前前后后,陈钧德得知,不少画家参加了上海《文汇报》组织的创作,主题有《红色娘子军》等。翌年,又有不少画家参加了《解放日报》组织的“黄河创作组”。说心里话,陈钧德非常渴望专业从事创作,但对这类主题创作,他早就有所不屑。他酷爱纯艺术,一直对纯粹的绘画抱以理想主义的狂热,尽管内心时常惨淡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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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部队的陈钧德等啊等,有一天接到通知,要他去上海第七纺织机械厂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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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工厂是什么?似乎到处都有,但对陈钧德而言,完全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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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下军装而改穿工装,在普通市民看来值得庆幸啊。当年,多少刚满十六七岁的热血沸腾的中学生,高喊着毛泽东语录“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而奔赴了大江南北。陈钧德无数次看到,一些中学门口,人们敲锣打鼓,欢送知识青年去云南、陕西、安徽、黑龙江、新疆等,而驶往火车站的一辆辆大卡车上满载着笑着、哭着、兴奋着、忧郁着、伤心着、迷茫着的青春面孔……看着他们,陈钧德感到自己已经不年轻了,他在部队文工团“像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一晃九个多春秋就唰地飘逝了。转业到地方,做个工人,命运安排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手足无措,只能听之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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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走过狂热的“文革”巅峰,绝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里只有两件大事,一件是事关温饱的油盐酱醋米,一件是事关毛主席的语录、像章。陈钧德一直耿耿于怀“文艺旗手”江青那时所说的:“毒害麻痹人民的阿飞舞、爵士舞、脱衣舞、印象派、象征派、抽象派、野兽派等等,名堂过多了,一句话,腐朽下流,毒害和麻痹人民。”现代派绘画在人民生活中消失了,像灰烬中的火种,只存在于上海个别弄堂的个别画家那里。陈钧德也将梦想深埋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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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工厂报到,才知道,他被安排做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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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刨工?什么叫刨床?完全不懂,一切从头学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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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穿上了背带式工装,每礼拜“翻班倒”,满身油腻地干着体力活,耳朵里天天灌满了轰隆轰隆的刺耳机器声,很快,他患上了神经官能症,焦虑,抑郁,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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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多么充满讽刺。手握画笔的年轻人,每天与铁家伙打交道,要将无数块钢坯变成零件,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生活”。当然,那个年代,也有许多青年在机器旁干得乐呵呵的,那是体力劳动者的幸福,日子连着日子,现实连着现实,活生生也是热血青春啊。但对向往绘画生涯的陈钧德而言,身穿油腻的工装,将金属搬上搬下,日复一日的重复性劳作,让他感到难以承受体力活之重,理想之苍白,看不到尽头的单调和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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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成了个困兽,正一天天麻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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刨床,让陈钧德日益消瘦,神经极度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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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却让他精神振奋,变得异常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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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罗兆莲相爱了一段时日,陈钧德愈发觉得“找对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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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笃信爱情。只要彼此的爱情是纯真的,只要罗兆莲下定了决心永远陪伴自己,家庭出身、职业有无、收入有无,他对这些统统“无所谓”。他在乎的是罗兆莲这个人。只要她对自己是真感情,他就完全有勇气面对父母的不解以及世俗的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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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一度对他俩的交往持“保留态度”,眼见陈钧德一往情深,毫无退却的意思,他们默认了。罗兆莲登门拜访二老,二老也客客气气,似乎保持了一点点“距离”。罗兆莲感觉到老人不再反对但“距离”仍存在,便暗自垂泪。她不想惹未来的公公婆婆生气,暗暗决定,以实际行动让二老相信,他俩是真正相爱,也能互相照顾,让陈钧德过上美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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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回忆婚姻,毫无后悔之意。他始终认为与罗兆莲结合,是天赐良缘。但他很久很久以后,意识到自己当年沟通不力,导致父子关系有所不睦。他与罗兆莲未领结婚证就搬到一块住,更是二老怎么也无法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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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初冬。枯叶纷飞,被寒风裹挟得四处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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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年轻人内心充满了温暖,决定了: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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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让多少人喜悦的事,他们却有点沉重。且不说双方家境每况愈下,置办新家全靠自己,就是想办法律手续,也难如登天。陈钧德早先试探性地问过部队首长,想与大右派的孙女结婚,能开出结婚介绍信吗?首长态度决绝:“没门儿!在部队,不可能通过政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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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陈钧德刚从部队转业,但政审的阴影还在,工厂会允许他与大右派孙女结婚吗?他吃不准。为防枝节旁出,他俩豁出去了:先自行“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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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先相约一起去了罗家衡的地处郊外的墓地。那天,墓地十分寂静,空旷的天宇下,罗家衡的墓碑昂然矗立,仿佛他就站立在那里。“面对”罗家衡,陈钧德献上一束鲜花,默默地说:“我与兆莲真心相爱,因为结婚政审无法通过,我们决定搬到一块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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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四周的树木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温柔的“沙沙”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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