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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陈钧德似乎摆脱了长达二十年的“边缘人”角色。这场马拉松,他跑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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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再次感悟,人生是一场马拉松,能赢的人从来不是短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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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被官方艺术展览接受的他,开始频频受到各类展览主办者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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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新的马拉松开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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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心知肚明,世上的成功看似偶然,但真正的成功都是水到渠成。对西方现代派艺术二十年如一日的坚定追求和探索积累,使得他没有“昙花一现”,命运向他打开未来的大门,这时,他的油画艺术屡屡获选参加全国性大型展览,还捧回了各类奖章、奖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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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在上海美协理论研究室工作的评论家何振志,有一次在路上偶遇他,远远地就热情招呼他,用她一口地道的“京片子”普通话说道:“小陈,你知道吧,我写了篇评论文章,专门评论了你……真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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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听了心头一热,何振志的评论可是代表一定“规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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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诚向何振志道谢,也暗暗想,“世界真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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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一直没有忘记,就在两三年前,大约1977年前后,上海美术馆向全市美术工作者征集作品办展,在“地下”生存了十七年的陈钧德渴望走到地面,他满腔热忱,冒着一场瓢泼大雨,赶在征集截止日之前最后一天,将一幅印象派的风景作品送去。那天,上海的街道“水漫金山”,他是深一脚、浅一脚蹚着大水赶去美术馆的,可是,老美协办公室一位同志只略微朝画瞄了一眼,就冷冷地对他说了句“拿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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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冷遇”,是他自强不息的奋进力量。或许二十年里一次又一次被官方展览拒之门外,才使得他在成功举办了“四人画展”后也不敢轻易就飘飘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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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对一个艺术家而言,无论参加“上海十二人展”,还是“刘海粟、关良、颜文樑、陈钧德四人画展”,所获得的成功,偶然中有必然,必然中有偶然。他的心底,切切实实感受到,被人们喝彩的作品,被媒体追逐的作品,其实早就创作出来了,为什么它们不是五年前、十年前、十五年前赢得社会认可?是自己不够努力?是当年的作品不够水平?显然不是。任何人,都需要一个平台才能表现出才华,但表现后所赢得的掌声,并不是自己真正的追求。掌声固然令人心情愉快,但掌声只是鼓励。这个时候,艺术家更需要冷静,自己跟自己较劲儿:创作能不能继续往前走?是不是还有更深入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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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画展”以后,陈钧德不断接到境内外参展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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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日本东京办展,是陈钧德走出国门所办的第一场艺术个展,他非常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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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二三十年代前后,欧洲文艺圈哪有中国人的身影?刘海粟对陈钧德讲过,早期游历欧洲,深感刺痛的是,所遇到的欧洲人士,一谈及美术、文学等,推举的东方代表清一色是日本人。凭什么?东方文化的渊源在古老中国,在China,日本画家在欧洲舞台上代表着“东方声音”,让中国“第一代”油画家们感到不服。如今有机会去日本办展,陈钧德暗暗心存一个意愿:想看看,日本的油画究竟发展到怎样的程度?中国人如何迎头赶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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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赴日办展,邀请者、主办者都是中日友好协会。陈钧德很想趁此机会去日本,最终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去成。不曾想到,他的画展第一次在东京办展就备受当地媒体和藏家关注,好评如潮,日本的收藏家纷纷提出要买画,但日本方面很守规矩,画家本人不在场,他们不会自作主张。于是,日本方面出于对陈钧德作品的浓厚兴趣,不久之后又一次郑重其事地发出邀请,这次邀请他不仅办展,还真诚地询问他日本之行有何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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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表示“想看一看全日本最著名的美术馆”,对方一口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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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他在日本待了整整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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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日本岛的那些日子,陈钧德印象极为深刻的事情,是日本的油画创作实力不容小觑。日本国立美术馆、企业办美术馆、私人办美术馆均十分发达,展品很多,观念新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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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深层次里,陈钧德一边参观一边也在思量,在世界油画史上,究竟是日本还是中国代表“亚洲”?中国人何以拿出“中国油画”?这个问题,激起了他心底的民族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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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前首相竹下登的接见,也让陈钧德难以忘怀。竹下先生是个现代艺术迷,酷爱艺术,为日本许多艺术家举办画展或出版画册写过序言。听说中国有个表现主义油画家来日本举办个展,他很好奇,历经“文革”涤荡,中国怎么还有表现主义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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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接待单位安排,竹下与陈钧德进行了会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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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原以为,已经不在首相位置的竹下登,其办公室是比较容易进出的。孰料,随轿车被接进一幢安静的官邸,他才发现,日本等级非常森严,去见竹下登的过程中要经过好几道关口,每一道关口都有专人前去禀报。当被引荐到竹下登面前时,陈钧德才看清楚,眼前这位精明强干的日本政坛“阿信”,长着一副白净的娃娃脸。竹下登会见陈钧德时,面容亲切,询问了陈钧德的创作情况,而两边站立的日本议员们始终毕恭毕敬,神情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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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会面过程气氛严肃,令陈钧德很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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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面后,负责翻译的华裔女孩悄悄地问:“陈叔叔,你觉得怎么样?放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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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一笑:“唔,有点森严,但我是艺术家,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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