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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不灭:艺术隐士陈钧德的成长史 精神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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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与骚动的时代,当代艺术是最耀眼的,当代艺术家也是最耀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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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在表现主义绘画方面深得三昧的陈钧德,无意追赶光怪陆离的新玩意儿,反而一头扎进了浩瀚深邃的传统文化。奇怪吗?不!此时,他深入思考这样的问题:毕加索的立体派绘画根植于战后欧洲的三四十年代,安迪·沃霍尔的波普艺术根植于美国五六十年代商业文化,自己探索多年的东西融合艺术能否更加深入,在细腻处更丰富,在写意处更简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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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想法并不是受“八五新潮”激将,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他多年思想积淀后,在这个时间点上骤然“豁然开朗”。八大山人、石涛、扬州八怪、黄宾虹、王国维等人的著作,都被他“请”到家里。他的私人会客厅不仅“聚集”了诸多西方艺术巨匠,也迎来了璀璨于历史星空的中国先贤们。他热情研读,苦苦思索。这是精神远游者的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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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欣然发现,中国传统艺术理论与实践里所蕴藏的时代文化根源性,让自己的油画创作拥有了开阔的精神视野。距今三百多年前的中国书画宗师石涛,一直倡导“我”为主动,“法”为“我”用。历史上吃苦瓜最出名的这位艺术和尚,半世云游,写了一部《画语录》。他提出的“我之为我,自有我在。……纵有时触着某家,是某家就我也,非我故为某家也”,陈钧德读了深以为然。陈钧德广泛阅读,四处写生,不断创作,所谓“搜尽奇峰打草稿”,目的正是将“我自发我之肺腑”,将技巧作为表达内心的手段,尽其灵而显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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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石涛和尚相比西方现代派之父塞尚早生了近三百年,但两座艺术山峰所呈现的“理论风景”,相近相通。“中国老祖宗是很厉害的”,陈钧德所受启示良多,不禁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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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宾虹,是陈钧德格外推崇的山水画宗师。比塞尚年长二十六岁,一生当过官吏、鉴定家、报社编辑、古董店商人,他一直绘画却从未做过职业画家,也没有享受过自己的作品售卖所得,但他独创的“黑、密、厚、重”画风,苍浑华滋,意境深邃,偶作花鸟草虫也奇崛有致,是一个死后半个世纪屡屡刷新拍卖纪录的传奇画家。拿黄宾虹运用焦墨所体现的“笔笔分明,不落皮相而求内美”,与同时代的塞尚、梵高做比较,令陈钧德惊讶地发现,生活在东、西不同国度的艺术家,于绘画实践里也存在惊人的息息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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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呢,是陈钧德心目中学富五车、学贯中西的真正大师。他在《人间词话》里讲道:“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陈钧德对这位少有的前辈“通才”钦佩之至,对他的《人间词话》百读不厌。王国维的“一切景语皆是情语”几乎成为陈钧德的座右铭、“口头禅”,成为他对艺术理解的最佳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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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了创作的心力过程:一开始只是感觉到美,那是画风景画时的“自识”,是针对自然山水的感官认识。人活在世界上,接触到的物欲太多,一旦置身大自然的环境,能洗涤心灵上的铜臭或污浊。但当自然美与人格美有了贯通时,画面就显示出了一种力量、一种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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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八怪所画的“竹”,就表现出传统士大夫特有的气节。陈钧德对风景画的创作也有深切感悟,自然是有生命的,是有情感的,是能够表达自己思想人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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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别人在“超艺术”“反艺术”道路上边唱边跳时,他安静地守在画室里,享受着耳根清净。他似乎是孤独的,整天打交道的只是故纸堆上的老人,中国的,外国的,但他已经习惯了远离嘈杂和浮躁。他没事找事大玩中国书法,游走于王羲之、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苏轼、黄庭坚的摹帖世界。书法的意趣、书论的精妙,临习越多,感悟越多。待他将各种书体笔法研习一番后,他自嘲,看来我很有“老人缘”,给他启发良多的,统统是“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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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名叫谢赫的老古头,说:“画有六法:一曰气韵生动,二曰骨法用笔,三曰应物象形,四曰随类赋彩,五曰经营位置,六曰传模移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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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评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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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有趣的老头,拥有一流的研究,二流的创作,说的比做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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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认为,西方传统绘画强调的造型技术,与中国传统绘画自创的造型手法,迥然不同。西方绘画的双脚深深扎根在科学化、立体化和逼真化,骨子里讲求明暗对比和具象真实,而中国绘画一直依靠平面化、图案化、意趣化,画面构成对抽象的点线运用有着严格的章法规制,点与线是基本语言,只有先掌握了基本语言,然后才能“讲话”,“讲”出形式各异、思想独特的话。陈钧德主张,中国人画油画,不可能简单地重复西方一百多年前的技艺、思想,而必须融会贯通。而借鉴中国绘画里的思、悟、行,意在笔先,在油画创作中体现民族审美中的画意画趣,体现哲学意境上的高和远,这是西方绘画罕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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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入探索“世界油画、中国表达”,同时非常警惕跌入僵硬搬用民族元素的陷阱。有的画家选取中国的甲骨文、山水图像、阴阳符号等糅进自己的图式,太生硬了,他说。他饶有兴味地探索新的笔法,却不愿意走得太远,譬如放弃画布和油彩去画所谓的“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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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算有胆有识的霸道之士,想开创西方绘画史上没人走过的路,但怎么入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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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也挺奇幻。古人倡导:“疏处可走马,密处不透风”,这样带有中国高远人文意境的画趣,陈钧德废寝忘食地去琢磨,去探试。油彩天然是凝滞性的,不具备水墨的晕染效果,陈钧德一笔一笔在画布上尝试,如何以西方的油彩去融入中国文人画的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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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一边听《英雄》交响乐,一边创作一幅风景。这幅风景几乎没有具象的素材,只有积淀在头脑深处的山啊,水啊,云啊,树啊,等等,他先是运用大量金属般的浓纯、响亮的色块,像弹钢琴一样,左一块,右一块,上上下下错落有致地布局,然后他让色块与色块之间建立情绪的联结,他想表现《英雄》的雄壮、伟岸,但物质色彩的表面和谐是远远不够的,为了让色块呈现金属般的光辉,使得崇高的空灵感得以强烈体现,他施以了大团大团的白色。咦,仿佛有了神助,迷人的白色抹上以后,画面顿时灵动,一幅油画上的“英雄史诗”诞生了。陈钧德在这幅画上所做的“迷白”处理,以往中外油画大师从来没人画过,真心是他的独创啊,他兴奋得手舞足蹈,大声地呼唤:“兆莲,兆莲,赶快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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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兆莲闻声赶来,远瞧近看,高声赞美丈夫:“妙,非常妙,真是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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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鼓励说:“我非常喜欢。顺着这条路子,能否多画一些意象作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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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陈钧德豪情万丈,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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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的劳动就如这般,看似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但出其不意的效果,往往伴随着无数次的失败尝试,而突然从天而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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