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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猎手确定了射猎的目标,身为“猎手”的陈钧德兴奋不已。每每在创作中捕获到一个兴奋点,他就格外勇敢、专注,甚至执拗、霸道。这次,他瞄准了“线条”。他探索油画里的线条运用,仿佛闯入了一片线条的森林,自己就是骑在骏马上的英武射手,有着十足的自信。他将八大山人、黄宾虹等书画大家的线条表现,拿来与塞尚、梵高等西方巨匠的大小笔触进行比较,从看似浑身不搭界的对比里,发掘了异曲同工之妙。他深深感到,中国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只有承继了传统文化中的精华,将它们与西方艺术精髓融合创新,才能实现“变局”。而中国的老庄思想、魏晋玄学、天人合一乃至佛家的禅宗理论,如同汪洋大海,无不需要沉潜。很难说,西方现代主义艺术理论是不是受到中国艺术理论的影响,但有一点,陈钧德体会到,中国书画中的线条表现、图式化表现完全可以融入油画写意,但这种融合切忌生硬,贵在灵动,以给不同文化背景的中外观众提供新鲜的赏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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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条如此。那么,色彩和构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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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琢磨着,传统书画是用水墨表现写意,现代油画运用油彩表达写意精神,如果只是简单地通过调色油替代水墨中的水,去表达东方文化中特有的韵味,就失去了油画本身的绘画性。因为油彩天然带有凝滞的特质,一个东方艺术家,如果试图去表现写意,必须结合油彩本身的特质和油画的质感,那才是“最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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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探索也如入迷阵,很难找到出口。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陈钧德勇敢地尝试结合油彩特质的写意表达。他曾经试图在刘海粟、林风眠、关良、颜文樑等人的艺术中寻找突破,但未能如愿。后来自己反复尝试,在画布上摸索各种油彩的组合,渐渐地,曙光初现,他发现的一丝光亮,是在色面运用上,于深颜色里大胆运用白色,而白色不是稀薄的,不是运用调色油将油彩变得更淡,恰恰是浓纯的、厚实的;运用白色增加画面的空灵感,也通过白色的调配,让五颜六色的色面巧妙组合后,顿时显现深远的意境……如此这般,中国传统水墨特有的写意气息,在陈钧德的油画作品上“站立”了起来,得以潇洒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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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图,作为绘画的重要元素之一,也是陈钧德前行途中奋力攻克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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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油画是焦点透视,传统书画是散点透视,前者基于科学,后者基于哲理,方向不同,却各有规则和妙处。而陈钧德从后印象派、表现派、野兽派出发,探索了很长一段时间,到了这个时候,他的构图难点不在于科学与哲理的冲突,而在于如何运用普世性的油彩和画布表现东方的审美哲学。有一天,他在画布上画柠檬,勾勒轮廓时无意间越过了色面边界,索性就大胆地将色面外溢在勾勒线条之外,如此完全迥异于西画的焦点透视,也不同于书画的散点透视,而是一种带有童趣的任性画法,如有神助,画面呈现出了少有的灵韵。这一画面构成和空间营造,令陈钧德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他狂喜地发出了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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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不灭:艺术隐士陈钧德的成长史 思想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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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条啊,色彩啊,自己的绘画语言越来越丰富,也越来越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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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积淀在他的记忆深处的大自然的山峦、树林、云朵、江海等等,渐渐积蓄成他的内力。常常,他身在都市的工作室里闭目养神,却感觉整个人在自然的怀抱里飘浮、游弋,感觉到奇异的优哉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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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心情不错,灵感一闪,便尝试着放弃现实中的各种对象,纯粹将刹那间内心所感受的山山水水、云朵树林,随着自己的悠然心情,在画布上随心所欲创作着。一时间,此处无景胜有景,不再拘泥于客观对象的形体有无,也不再拘泥于客观对象的色彩如何,心底涌起潮水一般的感觉,任他手上的调色刀、画笔在布面上自由地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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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是梦游般的创作!绘画的过程如同做梦,梦境、梦呓,都幻化成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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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借助了神力,这样的创作滋味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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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断续续,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迷恋纯粹属于“意识流”的创作。那种状态飘忽不定,时有时无。一旦进入状态,他仿佛处于梦游状态,轻松自如地在画布上宣泄着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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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意象的创作,几乎全部使用了1.2米×1.6米的大尺幅画布。作品完成后,他替这批新作起名为《山林云水图系列》。作品在上海的展览上甫一露面,专家和同行再一次“弹眼落睛”:玩太虚、玩半抽象,玩出这番境界,堪称一绝。这批画后来被推荐到北京参加全国美展,也再次赢得首都的专家和同行高度赞誉,并获了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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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叫杜志刚的评论家,在专业性杂志《中国油画》上撰文评论道:“在十届全国美展获奖油画中,陈钧德先生的《山林云水图系列之九》是品格最高的。看到它就犹如受到郁特里罗《蒙马特的街道》和奥尔巴赫《教堂》带来的感染,一幅如此简单的风景,其情感的蕴藏如此饱满动人,真是难得,我好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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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家还写道:“如果你静静地面对《山林云水图系列之九》,就会觉得大自然中的静雅与生机都被老先生提了出来,生成了味道。蓝的线,直的曲的深的浅的流畅的与生涩的,都随意搅在银灰色的云天和山的区域里,空灵与超拔一下子就来到了我的心里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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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位评论家称为“老先生”的陈钧德,那年才六十七岁。依旧处于创作力最旺盛的时期。那些年,他疯魔般到处写生创作,达到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状态,就是脱离写生,长久以来沉淀他心底的风景感受依旧丰满,这种看不见,摸不着,通过“意识流”活动所创作的意象风景,洋溢着与写生创作完全不同的东方哲学意味。从他的线条、色彩、画面凝聚成的气场里,人们分明感受到,苍劲有力,力透纸背,意境高远,天人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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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山林云水图系列》在展览时都被人追着问:“卖不卖?卖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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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组作品被收藏家热烈追逐,印尼、新加坡、马来西亚以及中国香港的大收藏家几乎“垄断”了第一阶段的《山林云水图系列》,迄今只有一两幅珍藏在他自己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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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仅仅是自然界的山、水、云、林钻进了陈钧德的脑子里,心底里。画多了无数个人体,那些曼妙的、充满造化神奇的女人体也无须站在他面前,他在画布上随意涂抹,一幅幅意象中的女人体作品就诞生了。他的多幅在蓝紫色底子上创作的“女人体”,完全是意识流创作,线条简约灵动,看了似乎更让人向往。他还尝试过系列“花果图”,画面上所有花草、水果等等也是一笔笔源自头脑,自由自在画出来的,想到什么就画什么,整个画面安静自得,一任自己的情绪如涓涓细流,充满了文人画特有的笔法之美、意趣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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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如此异常美妙的意象创作,是一种心力和精神的巨大支出。画久了,他也会惶恐自己头脑变得空荡荡,躯体像被掏空了,精神异常疲乏、饥饿,这时,他极度渴望走出书斋式的工作室,返回丰富的大自然、返回美妙的大小都市,去补充艺术能量。只要与大自然、与真切的社会生活深度拥抱,神奇的山山水水、日日夜夜,又会迅速填满他的思想、他的躯体,他浑身又充满了灵感的细胞、创造的活力。写生创作与写意创作,如同双翅,带着他自由自在地翱翔。陈钧德总结这方面的创作体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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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实和写意,其实如同入世和出世,两种精神交替不息,是灵感和哲思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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