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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陈钧德交谈的大佬，口气友好而婉转，询问陈钧德每年大致创作多少作品，目前他的作品存量有多少，等等。一切像谈家常，格外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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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罗兆莲交谈的几个，就顾不上客套了，直截了当开导她：“艺术家的作品售价，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扶摇直上，艺术家变成艺术大师，不仅仅靠艺术家本人，还需要策展人、媒体人、评论家、画廊、美术馆等多方面推动，其中最重要的力量是金融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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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直率相告，任何大藏家不会满足于以市场价格去购藏一个艺术家十幅、二十幅作品，他们的乐趣和专业进一步体现在，与画家建立亲密的战略合作，通过相当年限、相当数量的代理权，像坐庄股票一样，保障艺术家作品的售价不再是毫无规划地起起落落，而是科学地、理性地实施运作，这种运作是全世界通行的做法，也是艺术金融领域最尖端、最隐秘、最好玩的资本游戏。“我们是这方面的专业机构，真诚来寻求合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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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之凿凿，情之殷殷。罗兆莲没有发觉对方有任何不良图谋，他们站在艺术金融和商业运作的逻辑上、立场上，劝导自己配合做陈钧德的思想工作。但，这绝对是件大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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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兆莲谨慎而坦率，告诉对方：“这个，我做不了主，得找陈先生本人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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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陈钧德这边呢，人家和颜悦色了解了基础情况后，也亮出了深藏的底牌：“我们以前买了您许多作品。接下来，不可能再继续按照原来的方法买画，而是希望重新商议战略合作，每年向您提供数额可观的资金，只要您答应每年提供我们一定数量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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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的言语里，隐隐约约透露了他们运作大师级艺术家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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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推手们总喜欢说，拍卖行所拍出的价格比画廊价格高得多，主要是竞买者在现场，“恐怕失去”的心理冲击强过“马上得到”，此所谓禀赋效应带来的斗富游戏。其实，并不完全如此。艺术品的市场运作客观存在，大致呈一个“三角形”，其基础，永远是画家的作品品质，但品质好而未能晋级大师的画家委实太多太多。自基础层面再往上，是美术馆、博物馆、评论家、媒体等，以美术史为坐标，为艺术家找到适当的学术位置。再往上，就是“运作”层面，需要画廊、拍卖行、艺术基金等共同参与，在这个层面，资本的力量最为神奇，资本能调动、整合各种资源，最终帮助艺术作品实现向金融产品的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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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听了，晕眩不已。市场深如海，规则很复杂，他不敢贸然往“海”里跳。他隐隐约约感受到，这似乎是命运带给他的又一个机会，人家远道而来，所谈的“运作模式”是有逻辑的，成功案例也明摆着。他跃跃欲试，又害怕失去自由，艺术家的创作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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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内心很纠结。如果我今天在协议书上签字同意，意味着从此被别人“包养”了，大佬每年给几百万乃至上千万的金钱，而我每年交给他们十几幅乃至几十幅作品，看似我再无金钱方面的忧虑，但为了完成任务而去一次次交付“作业”，这不是出售自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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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陈钧德沉吟不语，在犹豫，在挣扎，陪大佬一起来的男人忍不住发急了，赤裸裸地提醒陈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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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难得的机会啊，陈先生，许多才华横溢的画家，一生就等待着遇到真正的金融知音。您今天遇到了，也是缘分，后半生的辉煌，只要一签，就可以预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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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微笑不语，只是充满期待地望着陈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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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片刻的深思，陈钧德坚定地表示：“我不习惯这样的合作，谢谢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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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顿时流露出深深的失望和迷惑：“很多画家求之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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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与罗兆莲一起，将客人送到电梯口时，抱拳致谢：“我喜欢自由自在地、没有压力地创作和生活，让你们失望了，得罪得罪！”大佬一行神色凝重，格外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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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客人送走后，陈钧德跟罗兆莲说：“我需要静一静，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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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的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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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独自坐在画室的椅子上，两眼望着窗外，琢磨着刚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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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望着，想着想着，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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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里，似乎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财神”，一个是“自己”。互相在激烈地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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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神说：“G先生来一趟很不容易啊，多么好的机缘，许多画家真的求之不得。人家有人家的商业逻辑，世界上许多大师的画价或许都是运作出来的，而不是自然生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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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说：“你甘愿成为市场的木偶吗？你甘愿拿自由去换取荣华富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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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神说：“你家里多么需要钱啊，房子等待改善，孩子马上要结婚，家里这点钱哪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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