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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21 《天演论》是英国著名生物学家,“达尔文的一头猛犬”赫胥黎于1893年在牛津大学做的演讲,原题为《进化论与伦理学》。1894年,他加写了导论,并与其他三篇论文合编成集。他坚持了达尔文学说内在的真理性,把关于生物学的理论应用于社会历史领域,从而开拓了近代科学思想的新课题。严复,这个同样曾经就学于传授驾船技能学校的人,将其中的导论及前半部意译出来,结合英国社会学家斯宾塞“天行人治,同归天演”的思想,淋漓酣畅地发挥了自己的观点。由于严复立足于民族存亡的基点,以最富于说服力的科学事实和最富于煽动性的文学语言,阐述“取法于人”的中心思想,得出“非最宜不能独存独盛”的结论,因此,《天演论》在中国的出版,首先引起的就不是自然科学的革命,而是整个思想界的“一种当头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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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23 每读到澳洲土蜂的沦灭,美洲红人和澳洲黑种的耗减,周树人就明显地感觉着一种危机感在压迫着自己。民族的危机。家庭的危机。个人的危机。危机感使人意识到生命的力。自力,自强,自立,自主,这就是一切。正是由于这被唤起的人类的自觉意识,推动着他奔向民族解放和民主运动的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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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25 当一个受创的灵魂沉浸而且震颤于《天演论》的时候,事情让周椒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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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27 周椒生对新学是深恶而痛绝之的,有一回看见櫆寿的来信,外面只写公历日期,他便说是“无君无父”,训斥了一大通。在水师时,他就教训树人说:“康有为是想篡位,所以他的名字叫有为;有者,‘富有天下’,为者,‘贵为天子’也。非图谋不轨而何?”倘看新书报,自然要入康党一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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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29 他把树人叫了来,问过话,便沉着脸道:“你这孩子有点不对了,那样的东西怎么能看的?要知道,那是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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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31 树人觉得好笑,只是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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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33 “拿这篇文章去看去,抄下来去看去!”叔祖说罢,立即递过一张报纸来。树人一看,上边写的是:“臣许应骙跪奏……”原来是一个参康有为的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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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35 树人自然不抄也不看,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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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37 只要有空,就照例嚼他的侉饼、花生米和辣椒,看那看不得的《天演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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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39 这个重精神而轻物质的少年人,对于生命以物质形式寄存的躯体并不介意;加以平时多吃辣椒,胃痛便发生了。痛得剧烈时,他不吭一声,只是把肚子顶在抽屉角上。但书是不肯放手的,仿佛新书本身就是一包止痛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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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41 对于功课,他不再像从前那样用心温习了。即使这样,考试时,同学们还是看他第一个交卷出场,而且看他以优异的成绩站到班中的最前列。当时学堂规定作文每周一次,其他小考每月一次,优胜者发给三等银质奖章。按章程:四个三等章准许换一个二等的,又几个二等的换一个头等的,又几个头等的换一个金的。在全班中,得到这种金质奖章的,只有周树人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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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43 这个班上年纪最小的学生,却并不懂得爱惜荣誉,奖章到手就都变卖了。除了留一点钱给母亲,几乎都用来买严复和林纾的译著,以及其他新书报;再就是买点心和“摩尔顿”糖,邀几个要好的同学大嚼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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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45 同学们发现:周树人并不只是具有处子般的沉静,他的豪侠和勇武之处,往往也是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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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47 他喜欢骑马。对于他,骑马与其说是为锻炼身体,无如说是为了锻炼意志。而今学的开矿,当兵固然是当不成了,但他仍然神往于战场上那血的驰骤与白刃的格斗。马和缰绳,可以带他去追逐那么一个充满英雄主义色彩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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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49 最初,他曾经从马上坠落,直到皮破血流,也不间断练习,每天照例骑上一两个钟头。他常常对人说:“落马一次,就会增一次进步。”等到熟练一点的时候,便约同陆师学生一起租了马,跑到附近明故宫一带的旗营里去,同那些善于骑射的旗人子弟竞跑。有一次,在竞赛中他吃了旗人的暗算,差点儿被刮断腿脚。少年是圣战者。暗算又怎样呢?哪怕面迎旗人子弟恶毒的骂詈和纷飞的石块,他一样策马前往。穿一身黑绒镶边的酱紫色粗呢制服,快马轻鞍,风生蹄下,那是何等的英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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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51 这期间,他刻过三枚图章:文章误我;戎马书生;戛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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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53 人间鲁迅 [:1706015306]
1706016254 14. “英雄未必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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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56 又是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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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58 一个影子在操场上徘徊。四周很静,只有一串若断若续的迟重的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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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60 周树人还不是那种绝无返顾的行者。他的负担太沉重了。就如一匹初上征程的马,正欲扬鬃远去,又不免顾影低回起来。倒不是因为恋栈,即使依恋,也不为自身的温暖;在家庭的围栅内,有的只是亲人的忧烦而已。他是一个善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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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62 现在,首先是个人出路都成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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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64 听说学堂快要裁撤了。这是很有可能的。本来,矿路学堂就是因为青龙山的煤矿出息好,才给开办的;实际情况则不然。在煤矿方面,大约觉得开采并不难,又嫌先前的技师薪水太贵,便辞退掉,另外换了一个不甚了然的人。不到一年,竟连煤在哪里也闹不大清楚,结果掘得的煤,只够供烧矿坑里的那两架蒸汽抽水机,即是抽了水掘煤,掘了煤抽水,算是结一笔出入两清的账。既然无利可图,学堂自然也就无须开设了。从绍兴而南京,从水师而陆师,辗转之余,弄得连一个出卖灵魂的机会也没有。如果学堂真的裁撤了,那么自己将投寄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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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66 暮春天气,微飔乍起,遂使人遍身感觉着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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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16268 两年来,除了一纸漂亮的成绩单,自己再也拿不出什么可以告慰母亲的了。家庭是如此暗淡。春假回家过年,虽然可以见到老亲弱弟,还有先生,还有运水,可以游长庆寺、应天塔,可以看社戏,可以在浓厚的情爱和恬静的自然中沉浸一些时,但毕竟无法逃避贫困的威逼。送灶那天,做过一首诗,有意跟灶君先生调侃一下。阔人家才怕他说坏话,自家还怕他什么?难道世间还有比这更坏的境况吗?可怜母亲典了衣物,还得买供神的香烛和饴糖——希望,千百年来捏就了多少愚人的偶像呵!同二弟作文祭书神,虽然尽可以啸傲笔海,淹留文冢,渎钱神而嘲钱奴,而临末写的“他年芹茂而樨香”,不也是类似的自我安慰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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