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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疏疏落落地，月夜是无边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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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自觉地逃避空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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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内，上了灯，他便打开抽屉，取出二弟寄来的诗稿，重新铺在桌面上：一片征帆逐雁驰，江干烟树已离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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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独立增惆怅，却忆联床话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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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桥杨柳野人家，酒入愁肠恨转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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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不知离别苦，当阶犹自发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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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食于今又一年，羡人破浪泛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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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惭鱼鹿终无就，欲拟灵均问昊天。眼前波光粼粼，重现了兄弟俩执手言别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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惭于家食，自是有出息的想法，可是，举目人间，哪里有一条可以任意驰骋的道路？“脊令在原，兄弟急难”，而今，当兄弟伸手求援，自己却不敢把手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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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有一种黏糊糊的温热的东西涌上心来，于是抓过纸笔，写了三首诗：梦魂常向故乡驰，始信人间苦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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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倚床忆诸弟，残灯如豆月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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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舟停老圃家，棘篱绕屋树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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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然回忆家乡乐，抱瓮何时共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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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容易送韶年，一棹烟波夜驶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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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脊令偏傲我，时随帆顶过长天！树人喜欢按二弟的诗韵步和，希望二弟知道，他的呼唤不是没有一个切近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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喃喃了两遍，觉得意犹未尽，又添了一段尾巴：仲弟次予去春留别元韵三章，即以送别，并索和。予每把笔，辄黯然而止。越十余日，客窗偶暇，潦草成句，即邮寄之。嗟乎！登楼陨涕，英雄未必忘家；执手消魂，兄弟竟居异地！深秋明月，照游子而更明；寒夜怨笳，遇羁人而增怨。此情此景，盖未有不悄然以悲者矣。他放下笔，觉得胸口有些闷，于是走近窗前，把脸凑到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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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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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大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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櫆寿为了脱逃，转弯抹角地想办法，最后仍然通过周椒生的渠道考进了水师。像他的大哥一样，原名也给改掉了，从此他以“作人”的名字进入一个前途未卜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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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路学堂这方面，一直拖延着没有裁撤。于是，兄弟俩经常借两个学堂之间的一条小路往返互访，一同阅读，一同倾谈，一同饱餐廉价的风景。就在命运给周氏兄弟着意安排的不到半年的聚会时间里，他们以彼此的唾沫和共同的志趣互相濡润着，画着好梦，将灰暗的日子涂出蔷薇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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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真也匆匆。年底完了毕业大考，树人就要离开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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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自然大家都盼望着这一天；但一到毕业，却又有些茫然若失。树人自个检点了一下：爬了几次桅，不消说不配做半个水兵；听了几年讲，下了几回矿洞，就能掘出金银铜铁锡来吗？爬上天空二十丈和钻下地底二十丈，结果还是一无所长，学问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了。这样浅薄的根柢能够干什么呢？为了充实自己，看来只有一条路：到外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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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树人已经不比三味书屋时代的单纯了。每当考虑个人出路的时候，除了家庭，他总不免要连带想及自己的民族，一个不幸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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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京的大街上，他曾经看见新式陆军荷着枪，操步从面前经过。在疲惫的脚步的陪奏下，他们唱着军歌：“请看印度国土并非小，为奴为马不得脱笼牢。”其实，比起印度、波兰一样的国度，中国的境况并不见佳，有什么资格讽刺人家的奴性？当时，他觉得脸上和耳轮同时发热，背上渗出许多汗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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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过矿洞，亲眼看见过那种凄凉的情形。抽水机有气无力地转动，在几根松树圆木撑拄着的黑暗的洞窟里，积水半尺来深，上面仍然在渗水，几个矿工鬼一般地工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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