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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纳慌了。他知道,倘听任事态的发展,于自己是十分不利的。于是,一面写信给各监督,一面派人到总监督处,要求代为安抚,并且表示了厉行改革的诚意,以图挽回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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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监督传达了嘉纳的意思,为此,学生们召开了各种会议进行讨论。在会上,他们进一步提出开办走读等七项要求,作为复校的先决条件。嘉纳看到没有回旋的余地,经过几次谈判,只好撤去教务干事及会计人员,但仍然坚持要学生检查“措置冒昧之失”。学生一致认为没有错失可言,于是严词加以拒绝。最后,嘉纳不得不承认职员的“不善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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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余天的僵持局面终于结束,中国留学生胜利返回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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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树人十分重视这次退学斗争,当序幕刚刚拉开,就把事情告诉了作人。首次加入一个战斗性集体,直接感受诸方面矛盾的冲击,使他一直处于亢奋状态。这次斗争,面对的已不复是满清的官员,而是日本的学府;而且,斗争也不只限于一次演说,一个宣言,而是在一段不短的时间内几经反复的紧张的角逐。他感到,仅仅排满是不够的,满清政府就总是同外国人勾结在一起。作为炎黄子孙,他时时感受到作为亡国奴的双重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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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进的科学技术,可以滋养一个民族的文明,也可以培植一个民族的兽性。祖国的疆土,就有发达的日本的爪痕。在东京,一些日本人骄蛮得很,动辄侮辱自己的同胞。触目的事实,使周树人的头脑日渐变得复杂起来;他虽然倾心于日本的科学文化,由于过分的自尊和敏感,却也不能不常常以多疑的目光打量周围的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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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日本人看出他是中国人,便凑过来用中国话问话,他总是假装不懂。上街时,常常要遭到日本少年的嘲骂,同学们听了都感到气愤,他会说:“光是气愤没有用。这些辱骂的话,倒值得编入我们的国歌里,鞭策我们发愤图强。”最近,一个姓坪井的日本人,把中国人看做同朝鲜、日本北海道、台湾土人一样,都属尚未开化的野蛮人种;于是建议招聘包括中国人在内的“野蛮人”,作为标本运到大阪博览会上去陈列。对留学生来说,这,不能不说是最富有刺激性的一件事情。当时就有人呼号道:“吾言及此,吾抚此发辫,不禁泪涔涔下,哀吾同胞祖先之惨状,而吾辈子孙今日之苦,尚未有穷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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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不革命,要革命,就必须除掉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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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树人记得,幼小时,曾听老人说过:“剃头担上的旗竿,三百年前是挂头的。”自从清兵入关,不痛不痒的头发就同政治联系起来了。按照满人的风俗,男人是要蓄发留辫的,一旦成为统治者以后,自然强令汉人也得如此,以示统一,有谁敢于抗拒,就把头砍下来挂在旗杆上示众。这辫子,是砍了无数人头,这才种定了的。时间长了,人们也就渐渐忘却了这段血史,反以为全留乃是“长毛”,全剃好像和尚,必须这样剃一点,留一点,才可以算是一个“正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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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留学界,一些学生居然把辫子当宝贝一样盘护起来,用制帽盖住。特别是速成班的,像道士似的梳上一个髻,顶得制帽高高耸起,形同一座富士山。如果完全暴露出来,拖在脑后,被市中的行人看见了,就会直呼为“跄跄子”,意思是拖尾巴奴才。自己来到日本,日本人议论自己的头一句话,也就是“半边和尚”。也有解散辫子,盘得平平的,但从帽沿拖下些发缕来,那样子就更难看了。辫子这东西实在可恨,然而无法可想,只得把“顶塔”留得很小,让不多的辫发盘在帽子里,不露一点痕迹。但是,每当脱帽,体操,穿起白衣服练习日本传统的柔道,都会感到极其不便。有时候,目睹辫子平空甩了下来,心里就更憋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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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潮过后,他对自己过分的沉静突然不满起来。这辫子,为什么别人可以剪掉,自己却偏要留着作为奴隶身份的见证呢?人家革命、割头尚且不怕,还怕一根辫子吗?……除掉它!坚决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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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国的天空变得有多高呵!大街也变得这么宽阔!周树人太兴奋了,从理发铺里走出,不自觉地竟小跑起来,一直跑到许寿裳的自修室,这才在门口站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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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寿裳见到他,立即推桌站了起身,大笑着叫道:“呵,壁垒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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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也不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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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每当遇着惊喜或感动的时候,他都会本能地摸一下头顶,乃至“定格”成为一个固定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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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辫子是一件大事情。由于在江南班里是第一个,周树人的光头便特别的惹人注意,很快遭到几个盘辫子的同学的耻笑,甚至是敌视。最严重的问题是实际解决。监督姚文甫出面干预了。这个顽固的家伙,当众把周树人狠狠斥责了一通,扬言要停止他的官费,送回中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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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他感到有点可虑,因为他实在舍不得离开这块地方。一切准备都是这么的不充分。他非常需要日本。但是,既然权力降罚于自己,又有什么可卑怯的?本来就是意在造反的嘛!他变得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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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姚文甫的辫子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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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姚文甫是一个满嘴仁义道德、满肚男盗女娼的家伙,好些留学生都知道他的阴私。一天夜里,同文学院的邹容乘他私通的时机,伙同另外四位同学,一道闯进了他的寓所。他们将姚文甫痛殴了一顿,声称要砍头示众,吓得他连连磕头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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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容喝道:“即使饶了你的头,也不饶你的辫子!”说罢拿出剪刀,“咔嚓”一声,果然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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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学生会馆的正梁上,于是有了一条高悬的辫子,旁边有大字注道:“禽兽姚文甫之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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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讯以后,同学们都纷纷跑过去看,以轰动的笑声,庆祝辫子革命的又一次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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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哲学和文学成了异国游子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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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和两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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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持续了好一会儿,周树人打开书册,取出一张照片递过来,说是给许寿裳做个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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