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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来不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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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了翻,没有多大意思,买姨太太呀,姨太太之间吵架呀,写这些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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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人忆起祖父临终前发高烧的时候,还在记日记,心里想,总不至于都写姨太太吧?于是说:“他一直记到临终前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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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带的东西太多,还是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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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两大叠日记本子,连同当年皇帝赐封的两副诰命,都付之一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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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期间,除了看望本家和接待客人,鲁迅还要参加族里的会议,在卖屋契据上签字画押;此外又到阮港祭扫过祖父祖母的坟墓,给父亲安葬好,迁了四弟的坟墓,如此忙乱着终于到了启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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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水早晨便到了,这回启生没有同来,只带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儿管船只。不过,最后一天也一样忙碌,时间已经不容许谈天了,纵使他们的心里各各有许多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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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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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篷船从张马桥开出,载满江深黛的暮色缓缓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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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靠着船窗,不时地探出头来,回望船后逐渐模糊的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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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侄儿忽然问道:“大伯,我们什么时候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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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怎么还没有走就想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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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启生约我到他家玩去……”是一双乌亮乌亮的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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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运水。又是童年。鲁迅全然陷身于一种迷茫的忆念和想象之中。老家没有了。故乡没有了。从兹一别,再也没有了回程。所谓人生,其实不也是单程的吗?一切单纯、美好的过往,都如即时两岸的青山,纷纷退向身后,再也回不到眼前来了,再也不可能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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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以后,他完成了一个短篇,就叫《故乡》。在小说的最后部分,他写下沿途的许多感受,重复着关于希望的主题:老屋离我愈远了;故乡的山水也都渐渐远离了我,但我并不感到怎样的留恋。我只觉得我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将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气闷:那西瓜地上的银项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我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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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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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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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着,听船底潺潺的水声,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与闰土隔绝到这地步了,但我们的后辈还是一气……我希望他们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来……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辗转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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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来了。闰土要香炉和烛台的时候,我还暗地里笑他,以为他总是崇拜偶像,什么时候都不忘却。现在我所谓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愿望切近,我的愿望茫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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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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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八道湾·绥略惠夫和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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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购置的八道湾住宅,在鲁迅个人是相当满意的。这里房间多,而且空地大,用许寿裳的话来说,“简直可以开运动会”。适宜于孩子们的游玩,却也正是鲁迅的本意,虽然他自己并没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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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属随迁,不见得就能改变他恒常的生活状态。宅院分为三进,他在外客房南屋辟一处独居,让夫人朱安同母亲分别住在中间北屋相邻的房间里。平日,他们夫妇俩很少说话,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相互间怎么称呼。鲁迅常常到北屋来看望他母亲,只是不进朱安的卧室,显然执意抗拒着她的存在。后院倒也常去,因为作人和建人住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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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朱安,他曾经说过:“这是母亲送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起来。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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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鲁迅结婚的头一天起,鲁瑞就已经感应到了儿子的痛苦,但总希望他能够慢慢地有所适应。想不到过了十几年,他们不但不相谐合,反而越来越疏远。她问过鲁迅,朱安有什么不好?他只是摇头,随后举了一个例子说:“有一次,我告诉她,日本有一种东西很好吃;她说,‘是的,我也吃过的。’其实这种东西不但绍兴没有,就是全中国也没有,她怎么能吃到?这样,自然谈不下去了。谈话没有趣味,不如不谈……”到了北京以后,这种局面丝毫不见好转,鲁瑞深知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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