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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赴粤前,先后给北京同人和胡适、高一涵发出两封信,报告编辑事务移交陈望道办理,以及编辑部人员的变动情况,对《新青年》“色彩过于鲜明”做了检讨,希望北京同人多做文章,以使杂志日后仍然趋重于哲学和文学。信中特别提到南方关于胡适和陶孟和接近研究系的传闻,希望他们有所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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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温和的。可是,在胡适看来,却不免有着虚矫的成分。目下的《新青年》,难道可以指望其改变色彩吗?在上海同人的主持下,任北京同人怎样抹淡也没用。鞭长不及马腹。他心里有一种亡失阵地的焦急与悲哀。虽然,他认为很有必要就接近研究系一事进行辩正,最后还是被当作私人问题给按下来了。他毕竟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一个有着相当涵养的人。《新青年》何去何从,成了他心目中的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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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陈独秀写了一封信,提出解决《新青年》问题的三个办法。语调同样的温和,可是看得出来,里面极其深隐地表示了他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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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传阅原信,或者通知内容,同人们都知道了胡适提出的三个办法:一、听《新青年》流为一种有特别色彩之杂志,而另创一个哲学文学的杂志,篇幅不求多,而材料必求精。二、趁此机会,将《新青年》编辑部移到北京,由北京同人于9卷1号内发一个新宣言,略根据7卷1号的宣言,而注重学术思想艺术的改造,声明不谈政治。三、暂时停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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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接到通知的是周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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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周作人得了肋膜炎,在家静养。鲁迅来到后院,同他商量过后,立即执笔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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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革命始终是他们共同关注的目标。当此新思潮汹涌而入的时候,他们认为,完全有认真加以研究和介绍的必要。只要有助于古老传统的崩解,就不应加以排拒。几年来,无论在思想革命或是文学革命方面,《新青年》都建立了很大的功绩。可是,作为在手的惟一一份杂志,如果它一旦被改造成单纯的政治性质,则无论如何是可遗憾的。他们同胡适一样认为,要上海同人改变目前的方向相当困难,因此应当把编辑部迁回北京。这样,不但可以催促同一战阵的伙伴多做文章,充实杂志的内容,最重要的是,北京既是旧垒中最坚固的部分,又是文化新军最早出现的地方,因此杂志留在北京将会产生更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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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鲁迅个人,对胡适信中“不谈政治”的声明颇不以为然,于是,在陈述了两人的意见以后,对于这点特别做了说明。政治这东西,也并不为官场所专有,我们自说自的话,又何须告诉他们,乞请他们恩准呢?寄给独秀的信,启孟以为照第二个办法最好,他现在生病,医生不许他写字,所以由我代为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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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是以为三个都可以的,但如北京同人一定要办,便可以用上两法而第二个办法更为顺当。至于发表新宣言说明不谈政治,我却以为不必,这固然小半在“不愿示人以弱”,其实则凡《新青年》同人所作的作品,无论如何宣言,官场总是头痛,不会优容的。此后只要学术思想艺文的气息浓起来——我所知道的几个读者,极希望《新青年》如此——就好了。胡适读罢,觉得鲁迅关于不必声明不谈政治的主张是对的,便立刻在第二天寄给陈独秀的信中补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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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个可敬畏的朋友!这几年,他一直是《新青年》中的一员健将。胡适记得,自己写了《贞操问题》,他就写了《我之节烈观》;自己写了《我的儿子》,他也就写了《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几乎都是同时进行的。在他,也许并非出于有意的配合,但在自己方面总觉得是一种有力的声援。他看问题,总是比别人深入一层,但因此顾虑也就特别多;不过,倘以为不成熟的意见是决不会随意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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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的信发出没几天,李大钊就转来了陈独秀给同人们的复信。他没有想到,他的三条办法会激怒他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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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对胡适将《新青年》“移回北京而宣言不谈政治”的建议分外不满,他指出,提出另办杂志的主张,纯然是为了反对他个人;因而郑重声明,如果另起炉灶,将与《新青年》完全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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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胡适收到陶孟和转来的又一封信。在信中,陈独秀警告说,必须考虑与研究系接近的后果,不然将一失足成千古恨。信的末尾,还用了“言尽于此”的字眼,颇有点“最后通牒”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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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竟发展到了短兵相接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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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候,周氏兄弟收到钱玄同的来信,并附李大钊等信札三件。钱玄同明确表态支持胡适,认为陈独秀说胡适追随研究系是神经过敏所致。信中集中攻击了中国社会,以为中国社会决不会比政府好,要改良中国政治,必先改良中国社会。虽然,他不同意胡适反对谈“宝雪维几”,却认为马克思、“宝雪维几”、“安那其”、“德谟克拉西”,所有主义中国人都讲不上,只好请几位洋教习来教大家“做人之道”,等到有些“人”气以后再行推翻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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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玄同的意见虽有偏激和颓唐之处,而重视国民根性的改造是不错的。鲁迅不解,陈独秀何以要把另起炉灶看做是反对他个人,另起炉灶有什么不好呢?要是反对个人而有利于大伙的事业,又有什么不好呢?为什么不可以有更多的考虑和讨论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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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给李大钊写信说,对于胡适提出解决《新青年》问题的三种办法,还是以第一种为好。应当有一个哲学文学性的杂志,而且,还须减少点特别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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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钊把钱玄同和周氏兄弟的意见及时通知了胡适,并且表示,有必要给陈独秀写一封信,辩明关于研究系谣言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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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胡适写了一封颇长的信,由北京同人传阅。送到鲁迅手上时,已经先后有五个人看过了——守常、豫才、玄同、孟和、慰慈、启明、抚五、一涵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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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的时候,独秀有信寄给一涵和我,信中有云:“《新青年》色彩过于鲜明,弟近来亦不以为然,陈望道君亦主张稍改变内容,以后仍以趋重哲学文学为是。但似此办法,非北京同人多做文章不可。近几册内容稍稍与前不同,京中同人来文太少,也是一个重大的原因。”(此信日子为“十六夜”,但至十二月二十七日夜始到。)我回答此信,曾提出两条办法,(原信附上)我自信此两条皆无足以引起独秀误会之处,不意独秀答书颇多误解。守常兄已将此书传观,我至今日始见之,未及加以解释,恐误会更深,故附加一函,并附独秀与孟和书一份,再请你们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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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原函的第三条“停办”办法,我本已声明不用,可不必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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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第二条办法,豫才兄与启明兄皆主张不必声明不谈政治,孟和兄亦有此意。我于第二次与独秀信中增补叙入。此条言两层:1.移回北京,2.移回北京而宣言不谈政治。独秀对于后者似太生气,我很愿意取消“宣言不谈政治”之说,单提出“移回北京编辑”一法。理由是:《新青年》在北京编辑或可以多逼迫北京同人做点文章。否则独秀在上海时尚不易催稿,何况此时在素不相识的人的手里呢?岂非与独秀临行时的希望——“非北京同人多做文章不可”——相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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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独秀对于第一办法——另办一杂志——也有一层大误会。他以为这个提议是反对他个人。我并不反对他个人,亦不反对《新青年》。不过我认为今日有一个文学哲学的杂志的必要。今《新青年》差不多成了《Soviet Russia》的汉译本,故我想另创一个专关学术艺文的杂志。今独秀既如此生气,并且认为反对他个人的表示,我很愿意取消此议,专提出“移回北京编辑”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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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我并不反对独秀,——你们看他给孟和的信,便知他动了一点感情,故轻信一种极可笑的谣言。——我也不反对《新青年》,我盼望《新青年》“稍改变内容,以后仍以趋重哲学文学为是”(独秀函中语)。我为了这个希望,现在提出一条办法:就是和独秀商量,把《新青年》移到北京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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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提议,我认为有解决的必要。因为我仔细一想,若不先解决此问题,我们决不便另起炉灶,另创一杂志。若此问题不先解决,我们便办起新杂志来了,表面上与事实上确是都很像与独秀反对。表面上外人定如此揣测。事实上,老实说,我们这一班人决不够办两个杂志,独秀虽说“此事与《新青年》无关”,然岂真无关吗?故我希望我们先解决这个问题。若京沪粤三处的编辑部同人的多数主张把编辑的事移归北京,则“改变内容”,“仍趋重哲学文学”(皆独秀函中语),一个公共目的,似比较的更有把握,我们又何必另起炉灶,自取分裂的讥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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