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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呀,寂寞呀,在沙漠上一样的寂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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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3日,爱罗先珂离京赴芬兰参加第十四次国际世界语大会。他行前曾说,9月将返北京,最迟不超过10月;如果回不来就来电告知情况。然而,9月过去了,10月也过了好几天,仍然没有诗人的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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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瑟瑟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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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深深地起了思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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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月的时间内,他便写了三篇小说:《兔和猫》、《鸭的喜剧》、《社戏》,而且都同爱罗先珂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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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和猫》以动物世界折射人类社会,是颇受了爱罗先珂童话的启发的。在家里,一对白兔生下两只小兔,但终于有一天全然销匿了踪迹。死掉的该也还有,但因为哺乳不匀,不能争食的就先死了。虽然后来又生下了七个小兔,数目多出几倍,可是谁又能确保它们的自害和被害的厄运呢?白兔家族的更繁荣,难道真的值得大家高兴么?造物把生命造得太滥,也毁得太滥了。在小兔被害之前,所经见的即有鸽子膏于鹰吻,小狗遭马车辗轧,苍蝇被蝇虎咬住的旧事,都是暗暗的泯灭,而且暗暗的被忘却!更令人悲愤而迷惘的是,白兔生育多少数目,以及是否为黑猫所噬,都没有一个确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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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罗先珂有一篇童话叫《小鸡的悲剧》,写一只古怪的小鸡,一天到晚总想学会力所不能及的本领——像它所热爱的小鸭子一样游泳,结果淹死在池子里。《鸭的喜剧》,显然是为了与这篇童话相对而起的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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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如实写了爱罗先珂的往事:他为了造就一个充满音乐,充满生机的和谐的环境,既养了蝌蚪,也养了鸭子。结果,蝌蚪被鸭子吃完,未来的池沼的音乐家是彻底地被消灭了。在爱罗先珂远去之后,遗下的沙漠,遂只有长成的小鸭的“鸭鸭”的独唱。异类不能共存。如果说小鸡之死是自然产生的悲剧,那么蝌蚪之死,就是人类手造的悲剧了。爱罗先珂君,你的梦,难道是可能完美的吗?其实,你所眷念不已的缅甸的音乐,那遍地的昆虫与她的和协的奏鸣,就包藏了无数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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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者与弱者,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他们的生存利益是互相对立,难以调和的。生命无论如何卑微,都应当具有独立存在的权利,而在现实中,往往适得其反。惟一合理的办法,就是对虐杀者实行反抗和报复,一如《兔和猫》的结尾那样:动用剧毒的氰酸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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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认为,爱罗先珂攻击中国的种种说法,都是受之于鲁迅的。事实上,对于爱罗先珂的作品,他倒常有不同的意见。虽然,他也同样怀有爱罗先珂一般的爱与悲悯,但却有着为盲诗人所没有的强烈的复仇心理。他从来认为,没有憎,是不会有真正的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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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罗先珂的离去,勾起了鲁迅的伤逝的情怀。在深情的回顾间,他是那般眷恋尚未成其为“读书人”时候的生活。那是一种纯白的生活,美丽的生活。他写诗般的写了《社戏》,总想留一点往日的余痕。故乡终究是故乡。可是,流光逝水,不但少年时代的嬉游已不可再,就是那般的月光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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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爱罗先珂君能早日回到他那日夜思念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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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估“学衡”·批评家的批评·女娲与弗洛伊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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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运动成了新文学运动的添加剂。一年间,由原来仅有的三份白话杂志,迅速发展到四百余种白话报刊;几家有影响的大杂志,也都逐渐白话化了;报纸的附张不复刊载娱乐性新闻,而改作文艺副刊,发表白话小说、新诗、论文和译作。大小文学社团纷纷出现,随着《新青年》的解体,多中心的局面开始形成。胡适曾经预言,白话运动需要三五十年的奋斗过程,结果三五年间就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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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年1月,《学衡》杂志在南京创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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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新文学运动的反对派,如果说林纾、辜鸿铭之流尚属散兵游勇,那么麇集南京的一群,就算是第一次有组织的抵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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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复古派分子都不是地道的“国产货”。《学衡》杂志的几员大将,如胡先骕、梅光迪和吴宓,都是曾经留洋的学生。他们不但可以动用祖传的刀剑,而且可以操使洋人的枪炮,然而,从势头上说毕竟是强弩之末,只消一两个回合,便告全线溃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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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先骕主张语文不应合一,否则看不懂古代的书,这样,文化遗产得不到继承,新的文化也就不能“脱胎”了。他既认为单纯的文学不是文章,又指责古文家故作堆砌艰涩之文,比起林纾的一味漫骂,这种战法有着更阴险的成分。梅光迪和吴宓的文章则超出文学的范围,以反“进化论”的思想,攻击新文化运动和它的领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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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股逆流,周氏兄弟奋起反击。他们不把论战局限在文学的小圈子内,而是把文学同文化联系起来,一如既往地把重心放在思想道德的批判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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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写了《思想界的倾向》、《复古的反动》、《我的复古的经验》等文,指出现在思想界,是一个国粹主义勃兴的局面,它必然产生两种倾向:复古与排外。复古反动也有两个方面,一是文学的,一是道德的,而旧道德还有很大的惰性。他主张青年放开眼界,扩大心胸,成为真的“古今中外派”,给久经拘系的中国思想界一点自由与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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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不取议论的形式,而采用杂文笔法,随手拾来“学衡派”那些“自相矛盾”、“文且未亨”的部分,集中加以批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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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有名的《估〈学衡〉》里说:“夫所谓《学衡》者,据我看来,实不过聚在‘聚宝之门’左近的几个假古董所放的假毫光”;“倘使字句未通的人也算是国粹的知己,则国粹更要惭惶煞人!‘衡’了一顿,仅仅‘衡’出了自己的铢两来,于新文化无伤,于国粹也差得远。”这种轻蔑的态度不是没有根据的,《“以震其艰深”》、《所谓“国学”》、《儿歌的“反动”》、《“一是之学说”》、《不懂的音译》等文都提供了有力的实证。像他所说的那样,如此的“假古董”本是无须认真对付的,“只要估一估就明白了”,后来所以继续“毛举起来”,好像连自己都不免感到琐屑,都因为不得已,复古的“恶作”实在叫他难以忍受。性格注定了他无法超脱。虽然,他的思想不会粘着于个别文字或译名上面。他明确指出:“暴发的‘国学家’”与鸳鸯蝴蝶派是一丘之貉,“道尽途穷”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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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朋友说他“毒奇”,此后论敌说他“刻毒”,都一致承认了他的毒性。从他写作杂文以来,迎击“学衡派”的一组恐怕是最“毒”,最富于论战性的了,只是手法显得直露和单一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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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随着环境的复杂化和个人思想的深化,论战的技巧必将在他的手里变得娴熟和丰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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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由于社会的凋敝,人性的禁锢,使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文学在新文学运动中同时获得了勃兴的机会。在所有的文学社团中,突出地代表前者而标榜“为人生的艺术”的是文学研究会,代表后者而主张“为艺术而艺术”的是创造社。文学思想的歧异与行帮意识的介入,使它们一开始就陷于论争的状态。创造社攻击文学研究会为“垄断文坛”,“党同伐异”,压制天才;接着是关于如何介绍欧洲文学问题的不同意见的发表,文学研究会是以着重19世纪俄国文学、被压迫民族的文学,以及各国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的作品为宗旨的;后来发展到为了一两处误译,居然也要大动干戈,组织长文进行诋毁。这种内耗现象,给整整几十年的中国现代文学运动留下深重的影响。但是,它们作为国内最大的文学社团,既有理论,又有创作,共同构成的对旧营垒的冲击力量仍是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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