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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鲁迅毕竟是一个文学家,因此在小说源流的叙说中,也就不时地谈一点文章作法,如摹仿、讽刺、夸张、写真实等,以期在创作实践方面对学生有所启发。其中,有一个很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他从审美的角度把握文学的本质,在把审美的无功利性作为鉴赏判断的前提之一的同时,也把鉴赏的无功利性看做文学作品的构成要素。毋庸置疑,鲁迅的创作具有明显的政治功利性,但是这种功利性又是通过艺术的非功利性来实现的。他批评说:“中国人看小说,不能用赏鉴的态度去欣赏它,却自己钻入书中,硬去充一个其中的脚色”,“满心是利害的打算,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了。”因此,他反对把小说写成“劝善书”,说:“文艺之所以为文艺,并不贵在教训,若把小说变成修身教科书,还说什么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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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讲的结果如何呢?一定会给在陕的学生以很大的教益的吧?但是,以鲁迅个人的观察,总以为自己讲的不论可悲还是可笑,听众一律是木然的反应,这不免使他觉得投火之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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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镇华让秘书请鲁迅给他的下级官兵演讲来了。东道主有一个要求,即演讲时调换一个题目。虽然没有具体命题,但用意是清楚不过的,反正丘八们不会需要那类干巴巴文绉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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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不会连这点悟性也没有,但他的答复是愚顽的:“给士兵讲可以,但是我还是得讲小说史,因为我只会讲小说史。”他不愿意为权势者歌功颂德,但是对于他们,又保持着某种警觉,有时甚至于对决无杀身之祸的小事情,也不肯直抒己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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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像这样明显的拒绝,难道是可以容忍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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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当代圣人康有为也得吹捧自己,何物鲁迅,居然摆起臭架子来!刘镇华大为震怒,正当他掀去“礼贤下士”的假面而将有所动作之际,经人出面劝阻,才勉强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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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秦日报》仅仅因为透露了“兼座怒形于色”的消息,就被罚停刊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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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陕西的天空不见得就比北京晴朗。计划幻灭了,又不能写东西,除了古迹、古董,暂且回到古代去,还能干点什么呢?无聊间找寻刺激,竟找到鸦片上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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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安,鲁迅常穿一件黑布裤,一件白小褂,上街时再加一件白小纺大褂,头发零乱而长,面色很是晦暗。他的牙齿全部作深黄色,牙根则浓黑如漆,于是许多人都暗地里把他看做鸦片烟鬼。传闻到了他的耳朵,他并不当一回事,说:“烟鬼就烟鬼,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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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叫孙伏园弄鸦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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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西安的鸦片不但没有禁绝,而且相当通行,有的军官家里还备有三四套烟具的。孙伏园托在省署任秘书的同学张辛南设法,自然很快找到。孙伏园觉得烟嘴太大,与纸烟雪茄过分悬殊,吸时极不方便,浅尝一下便放下了。鲁迅倒吸得顺利,待静静吸完,孙伏园问他有何感觉,有没有西方文人吸用麻醉剂以后那种“烟士披离纯”的产生,他摇了摇头,苦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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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些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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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鲁迅颇获好感的怕只有易俗社。他在西安一共看的五场戏,都是这个剧社演出的。易俗社于民初成立,虽然主事人多有变动,但改良秦腔,自编剧本,却是始终一贯的。现在的社长吕南仲,与鲁迅同是绍兴人,久居西安,编著了不少秦腔剧本。他对鲁迅景仰已久,加上一层同乡之谊,言谈起来感到格外亲切。每次看完戏后,他都要请鲁迅谈谈意见,鲁迅从小喜欢戏曲,有很高的鉴赏力,对于这些剧目,总是热情地给予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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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俗社得悉鲁迅、孙伏园、夏元三人提前返京的消息,特意设宴饯行。平时,鲁迅是极其讨厌什么宴会之类的,此行对西大的洋气十足的招待也颇不满,但是对易俗社的邀请,却毫不辞让,欣然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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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逢易俗社成立十二周年,鲁迅特拟了“古调独弹”四字,制成匾额,以同行的集体名义见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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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用唐人的诗意评价和鼓励剧社中人,倒也并非因为他特别喜爱作为“古调“的秦腔本身,可是,剧社立意改革的态度,以及认真严肃的台风是他所欣赏的。在一个艺术气氛十分稀薄的僻远之地,像这般的不媚群俗,有所操持,并不是容易做到的。他喜欢“独弹”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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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之前,鲁迅突然感到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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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人费心劳力,用各种的车载船装,请到这里来演讲,虽然说用的是官费,但毕竟是榨取当地大众的血汗所得,那么你留给陕地一点什么呢?一门不痛不痒的课?一块匾?一席空话?你不觉得你们是在内地里行骗吗?他找来孙伏园商议说:“我们应该把陕西人的钱在陕西用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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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的经济状况并不好,单是买西三条新宅就背了一笔债;来西安前,又从孙伏园处借了八十三元,到西安发薪后归还的。然而,他并不顾及这些,他害怕的是精神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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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听得易俗社经费困难,决定同孙伏园从讲学酬金中各拿五十元捐赠,由孙伏园亲自送去;计除路费外,还有多余,则全数赠给西大工人。同行的夏元不主张多给,说:“工人既不是父母,又不是儿子,而且下一趟不知什么时候才来,我以为多给钱没有意义。”鲁迅听了非常反感,特意告诉孙伏园,仍照原议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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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交了出去,人就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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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以后,鲁迅不禁怅然怀念起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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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捡了几种自己的著译:《中国小说史略》、《呐喊》、《桃色的云》,分寄给易俗社和西大的几位师生。他们都曾以热诚招待过他这个远客。此后,他还与孙伏园一起邀王品青等人上了一回馆子,答谢他推荐的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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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旅沪青年为了报道陕西的灾情,计划出版《洪荒月刊》。筹备期间,主编周茨石写信给鲁迅,希望取得他的支持。他欣然回信说:“灾区的真实情形,南边的坐在家里的人,知道得很少,报上的记载,也无非是‘惨不忍睹’一类的含浑文字,所以倘有切实的记录或描写出版,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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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曹冷泉的青年,带了自己写的关于灾区的纪实文章拜见他。他改过几个字,随即介绍出去,很快也就发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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