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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谎!哈哈哈,你的钱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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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女工端茶进来,青年立即指着鲁迅问道:“他不是很有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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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工很害怕,终于回答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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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你也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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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工见状,慌忙逃了出去。这青年换过一个坐位,指着茶的热气说了声“多么凉”,目光便又落到鲁迅身上。鲁迅想:该是讥刺我不肯借钱,是凉血动物了,但决计以沉默对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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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钱来!”他忽然大声叫道,手脚也愈加舞蹈起来,“不给钱是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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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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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钱?你怎么吃饭?我也要吃饭。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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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吃饭的钱,没有给你的钱,——你自己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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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说卖不出去。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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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想:他或许投了几回稿,没有登出,气昏了。然而为什么向我为难呢?大概是不喜欢我的小说的吧?或许,该是得了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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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做就做,要不做就不做,名人一做就发表,拿稿费,还说没有钱?哈哈哈哈!晨报馆的钱已经送来了吧?哈哈哈!什么东西!周作人,钱玄同;周树人就是鲁迅,做小说的,对不对?孙伏园;马裕藻就是马幼渔,对不对?陈通伯,郁达夫。什么东西!Tolstoi,Andreev,张三,什么东西!哈哈哈,冯玉祥,吴佩孚,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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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为了我不再向晨报馆投稿的事而来的吗?”鲁迅心里起了新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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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不给钱是不走的。什么东西,还要找!还要找陈通伯去。我就要找你的兄弟去,找周作人去,找你的哥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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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兄弟都要找遍,大有恢复灭族法之意了。鲁迅想:古人的凶心,的确都已遗传给了现在的青年。但他又觉得,这动机未免有点荒唐可笑;想着想着,竟自个儿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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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舒服吧?”青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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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些不舒服,因为你骂得不中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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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南。”他忽而站起来,对后窗说,不一会就在床上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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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鲁迅拉开窗幔,使不速之客的面貌看得更清楚些。果然,青年有所动作了,眼角和嘴角都颤抖起来,每一抖都很费力,但不多时也就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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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疯人的神经性痉挛吧,颤动何以这样不调匀,牵连的范围又何以这样大,这样不自然呢?鲁迅想,一定是装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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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憎厌装假。这样,先前的纳罕和尊重之意,全都消失了,只剩一种近乎作呕,或沾了龌龊东西似的心情。从语言和动作综合看来,青年的本意无非是用无赖和狂人的混合状态,施以侮辱和恫吓,使自己和他所提及的人们都不敢再做辩论或别样的文章;万一遇到麻烦,则又可用“神经病”作盾牌进行抵挡。——谁说现在的青年单纯而且偏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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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躺着,咿咿呀呀地唱起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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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坐在一边,跟着他的歌调吹响口哨,借以嘘出心中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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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青年翘起一条腿,指着鲁迅的鞋尖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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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知道他在嘲笑自己早已磨破的鞋尖,但是并不理会。假象一旦识破,也就毫无兴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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