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020120
1706020121
女工很害怕,终于回答说:“没有。”
1706020122
1706020123
“哈哈哈,你也说谎!”
1706020124
1706020125
女工见状,慌忙逃了出去。这青年换过一个坐位,指着茶的热气说了声“多么凉”,目光便又落到鲁迅身上。鲁迅想:该是讥刺我不肯借钱,是凉血动物了,但决计以沉默对付他。
1706020126
1706020127
“拿钱来!”他忽然大声叫道,手脚也愈加舞蹈起来,“不给钱是不走的!”
1706020128
1706020129
“没有钱。”
1706020130
1706020131
“没有钱?你怎么吃饭?我也要吃饭。哈哈哈哈……”
1706020132
1706020133
“有我吃饭的钱,没有给你的钱,——你自己挣去!”
1706020134
1706020135
“我的小说卖不出去。哈哈哈!”
1706020136
1706020137
鲁迅想:他或许投了几回稿,没有登出,气昏了。然而为什么向我为难呢?大概是不喜欢我的小说的吧?或许,该是得了神经病?……
1706020138
1706020139
“你要做就做,要不做就不做,名人一做就发表,拿稿费,还说没有钱?哈哈哈哈!晨报馆的钱已经送来了吧?哈哈哈!什么东西!周作人,钱玄同;周树人就是鲁迅,做小说的,对不对?孙伏园;马裕藻就是马幼渔,对不对?陈通伯,郁达夫。什么东西!Tolstoi,Andreev,张三,什么东西!哈哈哈,冯玉祥,吴佩孚,哈哈哈……”
1706020140
1706020141
“你是为了我不再向晨报馆投稿的事而来的吗?”鲁迅心里起了新的疑惑。
1706020142
1706020143
“反正不给钱是不走的。什么东西,还要找!还要找陈通伯去。我就要找你的兄弟去,找周作人去,找你的哥哥去。”
1706020144
1706020145
连兄弟都要找遍,大有恢复灭族法之意了。鲁迅想:古人的凶心,的确都已遗传给了现在的青年。但他又觉得,这动机未免有点荒唐可笑;想着想着,竟自个儿微笑起来。
1706020146
1706020147
“你不舒服吧?”青年问。
1706020148
1706020149
“是的,有些不舒服,因为你骂得不中肯。”
1706020150
1706020151
“我朝南。”他忽而站起来,对后窗说,不一会就在床上躺了下来。
1706020152
1706020153
这时候,鲁迅拉开窗幔,使不速之客的面貌看得更清楚些。果然,青年有所动作了,眼角和嘴角都颤抖起来,每一抖都很费力,但不多时也就平静了。
1706020154
1706020155
说是疯人的神经性痉挛吧,颤动何以这样不调匀,牵连的范围又何以这样大,这样不自然呢?鲁迅想,一定是装出来的。
1706020156
1706020157
他最憎厌装假。这样,先前的纳罕和尊重之意,全都消失了,只剩一种近乎作呕,或沾了龌龊东西似的心情。从语言和动作综合看来,青年的本意无非是用无赖和狂人的混合状态,施以侮辱和恫吓,使自己和他所提及的人们都不敢再做辩论或别样的文章;万一遇到麻烦,则又可用“神经病”作盾牌进行抵挡。——谁说现在的青年单纯而且偏激呢?
1706020158
1706020159
青年躺着,咿咿呀呀地唱起歌来。
1706020160
1706020161
鲁迅坐在一边,跟着他的歌调吹响口哨,借以嘘出心中的厌恶。
1706020162
1706020163
“哈哈哈!”青年翘起一条腿,指着鲁迅的鞋尖大笑。
1706020164
1706020165
鲁迅知道他在嘲笑自己早已磨破的鞋尖,但是并不理会。假象一旦识破,也就毫无兴味了。
1706020166
1706020167
青年忽而起来,走出房外去,极灵敏地找着厕所小解。鲁迅跟在后面,也相陪着走进厕所去,回到房里,青年重又开始无止的聒噪:“吓!什么东西!……”
1706020168
1706020169
鲁迅不耐烦了,但仍然恳切地说:“你可以停止了。你的疯完全是装出来的。当然,你此来也还有着别的目的,这我也知道。如果是人,见人可以明白地说,何必装怪相呢?我说,你还是说真话吧,否则所有工夫都是白费的。”
[
上一页 ]
[ :1.70602012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