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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的这种顽固态度,在大权在握的时候,可想而知不会轻易放过作为新文学的开拓者和捍卫者的鲁迅。他免除鲁迅的职务,除了鲁迅始终站在进步学生一边,反对他的党羽杨荫榆以外,与发表《青年必读书》等极其激烈的反复古言论是不无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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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以章士钊为首的“甲寅派”的反攻,胡适、吴稚晖、成仿吾等都曾著文予以狙击,但是大都局限在文言文和白话文孰优孰劣的火力圈内。鲁迅立论不同,虽然驳文只写了两篇,攻势却是凌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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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的命运其实早已不判自明,“丢官”之前,鲁迅给钱玄同写信谈及《甲寅》时,便指出:“此辈已经不值得驳诘。”而他终于驳诘者,则是从思想斗争史的角度出发,把章士钊当成反动保守的典型加以掊击的,因此,意义也就远远超出了文学论争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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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鲁迅再次表现出他的出色的讽刺和论战才能。在《答KS君》里,只需从章士钊文中随意剔出两个庞杂不通,陋弱可哂的例子,便立即把自诩为古文大家的一副尊容给毁坏了。现在还有什么“文白之争”呢?他下结论说:“是争的终结,而非争的开头。”于是,胡适们的结论成了他的起点。他继而揭露《甲寅》作为“广告性的半官报”的性质,指出这些躲在社会的暗角落里竞相攀附的“灰色的人们”,是以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为归趋的。《十四年的“读经”》对于章士钊主张读经的批判,也比论坛上某些激进的议论,如谓经不必尊,读经乃是开倒车之类更进一层。他指出,所谓“读经”也不过是“耍把戏偶尔用到的工具”而已。什么读经可以救国的宏论,全都是“假借大义,窃取美名”。这些封建卫道者,是衰老国度的“大嚼细胞”,必须把它们扑灭,才可以免于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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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古国的灭亡,就因为大部分的组织被太多的古习惯教养得硬化了,不再能够转移,来适应新环境。若干分子又被太多的坏经验教养得聪明了,于是变性,知道在硬化的社会里,不妨妄行。……唯一的疗救,是在另开药方:酸性剂,或者简直是强酸剂。鲁迅把具体问题的论辩同心理文化的剖析结合起来,犀利,深刻,堪称反对封建思想文化的“强酸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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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北京又刮起了一场大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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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学生数万人举行大规模示威运动,斗争矛头直指段祺瑞临时执政府。游行队伍最先冲往段祺瑞私邸,继而怒毁章士钊、朱琛、刘百昭等人的住宅,放火焚烧晨报馆。在群众斗争的冲击下,段祺瑞及其卵翼下的一伙纷纷逃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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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立女子大学当局和部分职员以为“革命”来了,便也随之溃逃。女师大方面抓住这个有利的时机,在女子大学学生的配合之下,举行复校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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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30日下午,鲁迅同女师大师生一百多人一起步行返回石驸马大街。学生们沿途举着校旗,摇着小旗,上书“女师大万岁”、“公理战胜”、“胜利归来”等标语,于傍晚7时到校。这时,守卫在门口的军警上前拦阻,学生就把墨汁泼向他们身上,又乘势将章士钊亲笔题写的“国立女子大学”的校牌涂掉,重新挂上女师大校牌,然后闯进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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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女师大举行招待会,向各界报告复校经过。鲁迅出席会议,并且讲了话。会后,全体拍照纪念,一些学生骨干分子集在一起,另外合照一张,请鲁迅题词。他写了近百字,题作“偕行”。文中引用两句古诗:“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流露了胜利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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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3日,校务维持会主席易培基正式就任校长职,在中国教育史上,开创了“校长民选”的先例。女师大全体师生及各校校长和学生代表共五百余人,聚会一堂,气氛十分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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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由许寿裳主持,鲁迅和许广平分别代表校务维持会和学生自治会,致词表示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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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校长,原是极平常的事,但是,以校务维持会欢迎校长,却是不常有的。”鲁迅回顾了女师大的斗争历程,在肯定维持会的重大作用之后,宣布自行解散。他接着说:“但是这解散,和去年本校的解散很不同,乃是本校走向光明之路的开始。为什么呢?刚才说过,因为易先生是本校全体所希望的校长,而这希望的达到,也几乎是到现在为止,中国别处所没有希望达到的创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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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鲁迅除了仍旧担任教授以外,不再兼任任何职务,包括校内各种委员会都不参加。当学校处于危难中的时候,他率先向黑暗势力做斗争;到了复校以后,一切开始转入正轨,他就退居原来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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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联翩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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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女师大复校之后,1月16日,教育部发布“复职令”。2月23日,平政院通过了鲁迅的议案。次日晚间,鲁迅便收到寿沫邻寄来的“完全胜利”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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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他也该感到疲乏了吧?也该不再如先前那般的好斗了吧?按照中国传统文人的脾气,他确乎可以停顿一下,甚或在胜利中陶醉一些时。但是他不能,他觉得有许多工作在等着做,而工作本身就是斗争。你认为,一次就可以把所有的蛆虫打扫干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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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师大虽然已经迁回原址,但是教育界中一批生性趋附的人物并不甘心,处心积虑实行颠覆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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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12月14日,女子大学在撷英番菜馆宴请“北京教育界名流及女大学生家长”。所谓“名流”,多系北大教授、现代评论派的正人君子。他们在饭局里产生“教育界公理维持会”,又从这会变出“国立女子大学后援会”,并发出《致国立各校教职员联席会议函》,声称将把女师大教职员“投畀豺虎”,“屏诸席外”。在他们的挑唆下,女大学生一度占据校舍,与女师大学生发生严重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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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陈西滢又陆续地说起“闲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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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女师大应当不应当解散,现在应当不应当恢复,是一个很可讨论的问题。”又说:“学生人数过八倍多的女大断没有把较大的校舍让给女师大的道理。”还连连发问道:“要是二百人中有一百九十九人入了女大便怎样?要是二百人中都入了女大便怎样?难道女师大校务维持会招了几个新生也去恢复么?我们不免要奇怪那维持会维持的究竟是谁呢?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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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答道:就算女师大的学生“被迫胁到只剩下一个或不剩一个”,也还是要“维持”。目的呢?他便借了陈西滢的一句“闲话”来答复:“代被群众专制所压迫者说几句公平话。”12月间,他一连写了《碎话》、《“公理”的把戏》、《这回是“多数”的把戏》等文,狠狠地回击了那些“在章士钊门下暗作走狗而脸皮还不十分厚的教授文人学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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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章士钊总长,这时已经变成死老虎了,鲁迅也仍然扭打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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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者没有胜利,只有进击。1926年,他又写下《古书与白话》、《再来一次》等文,甚至将几年前所写的《“两个桃子杀了三个读书人”》再行发表,简直要使章士钊永远抬不起头来,更不必说牙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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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叫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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