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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31 1月30日的《晨报副刊》,同时发表徐志摩的《关于下面一束通信告读者们》和陈源的《闲话的闲话之闲话引出来的几封信》。其中,他们也攻击周作人,但是火力点却集中在鲁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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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33 这就是有名的“攻周专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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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35 徐志摩以公证人的身份出现,一开始就说,陈源的“学问、人格,都是无可置疑的”。他把陈源装扮成受损害者,“地位一向是孤单的”,于是暗示读者,其所给予周氏兄弟“着力的回击”,是完全正义,理所当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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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37 周作人在《晨副》里有文章说:“北京有两位新文化新文学的名人名教授……扬言于众曰,‘现在的女学生都可以叫局’。”这话原是从张凤举那儿听来,但也因为“费厄”的缘故,把说话人的名字给隐去了。陈源却打上门来,写信给周作人,说:“如果先生还有半分‘人气’,请先生清清楚楚的回我两句话:(一)我是不是在先生所说的两个人里面?(二)如果有我在内,我在什么地方,对于谁扬言了来?”周作人一面写信敷衍陈源,一面写信告诉张凤举。张凤举把信转给陈源,并向陈源道歉说:“这次事完全是我误传的结果。”这样一来,陈源只要把信件公开,便足可置周作人于不利的地位。他在信中质问周作人,说:“我上一次的信里,说起先生同令兄鲁迅先生惯会干‘捏造事实,传布流言’和‘放冷箭’等种种的卑劣行为,先生还颜强辩道‘则吾岂敢’。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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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39 在给周作人定了一个言行不一、诬毁别人的罪案的同时,陈源公开发表致徐志摩的一封长信,暴露了他的阴险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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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41 他写道:“鲁迅先生一下笔就想构陷人家的罪状。他不是减,就是加,不是断章取义,便捏造些事实。他是中国‘思想界的权威者’,轻易得罪不得的。”他说周氏兄弟都有“绍兴的刑名师爷的脾气”,但以周作人同鲁迅相比,“真是小巫遇见了大巫”。他诬蔑鲁迅说,没有一篇文章不放冷箭,但又常常说“放冷箭”是卑劣行为;常常“散布流言”和“捏造事实”,但又以此骂人,并且承认为“下流”;“常常的无故骂人”,“要是有人侵犯了他一言半语,他就跳到半天空,骂得你体无完肤——还不肯罢休”。于是,他告诉徐志摩说:“你听见过赵子昂——是不是他——画马的故事罢?他要画一个姿势,就对镜伏地做出那个姿势来。鲁迅先生的文章也是对了他的大镜子写的,没有一句骂人的话不能应用在他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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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43 他特别指出,鲁迅的著作《中国小说史略》是根据日本人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里有关小说的部分作为蓝本写成的,但又不做声明,显然是“不正当”的剽窃行为。在中国,要攻击一个人,莫过于从道德方面入手。中国是礼义之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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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45 读了这封“公开信”,鲁迅极其愤慨,真想立即动手将盐谷温的这部分书翻译出来,让读者明白真相;可是再一想,便觉得费这样的力气太不值得了。何必呢?岂不是叫陈源牵住自己的鼻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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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47 他终于写了一篇长文作为答复,题曰《不是信》,发表在第65期《语丝》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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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49 读者对陈源加给他的罪状非常关心,尤其是所谓的剽窃,大家都急于知道他是怎样辩解的,他的笔战所向无敌,这是众所周知的,但这一回却疑心他要败北了。《语丝》出版的当天,发售处就像开盛会一样地挤满了人,刊物一到便立刻被抢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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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51 所以取“不是信”为题,这里有两层意思:一是不满于周作人的信来信往,示人以弱;二是讽刺陈源、徐志摩之流故用私人通信的形式,以售其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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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53 信中对陈源所设的各种罪案逐条加以驳正。关于《中国小说史略》,鲁迅声明说,盐谷氏的书确系参考书之一,但又说明了其间的分量、取舍、考证的不同。由于陈源在西班牙作家塞文狄斯和“四书”合成的时代两处闹了错误,所以他接着说:“自然,大致是不能不同的,例如他说汉后有唐,唐后有宋,我也这样说,因为都以中国史实为‘蓝本’。我无法‘捏造得出奇’,虽然塞文狄斯的事实和‘四书’合成的时代也不防创造。”上流人物特别爱面子,像这样的常识性错误本是不该犯的,经鲁迅这样翻手一拨,尊容便给损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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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55 尤有甚者,是紧跟着的一段奇文:“但我的意见,却以为似乎不可,因为历史和诗歌小说是两样的。诗歌小说虽有人说同是天才即不妨所见略同,所作相像,但我以为究竟也以独创为贵。”明白背景的人都知道,“有人”者同样是针对陈源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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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57 陈源的恋人凌叔华抄袭小说图画的作法,不久前已为别的读者所揭发。陈源曾在《现代评论》和《闲话》里隐约地为她辩解说:“至于文学,界限就不这样的分明了。许多情感是人类所共有的,他们情之所至,发为诗歌,也免不了有许多共同之点。……难道一定要说谁抄袭了谁才称心吗?”又说,“至于伟大的天才,有几个不偶然的剽窃?”陈源的一束通信原是由周作人带出关于鲁迅的“专论”的,在鲁迅看来,实在同因为亲属关系而灭族,或文字狱的株连一般。那么,对不起,请君入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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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59 “攻周专号”刚刚出版,徐志摩便惴惴然,害怕自己被周氏兄弟咬住不放。第二天,他写信给周作人,表示“十三分懊怅,前晚不该付印那一大束通信”,要求周作人劝说鲁迅“休战”。他说:“只有令兄鲁迅先生脾气不易捉摸,怕不易调和,我们又不易与他接近,听说我与他虽则素昧平生,并且他似乎嘲弄我几回我并不曾还口,但他对我还像是有什么过不去似的,我真不懂,惶惑极了。我极愿意知道开罪所在,要我怎样改过我都可以,此意有机会时希为转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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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61 其实,在写《关于下面一束通信告读者们》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一种不良的预感了。“你平空打一下罗马人,你发现一个野兽。”此前,鲁迅对他的几回“嘲弄”大抵是旁敲侧击,倘若这次被激怒了,向他发起正面的进攻来,以他仅有的一点才子气能抵挡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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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63 又过了两天,他在《结束闲话,结束废话!》的题目底下,大声呼吁说:“负有指导青年重责的前辈”不该如此“混斗”,“让我们对着混斗的双方猛喝一声,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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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65 陈源也央人向鲁迅和周作人求情,希望不再论战下去。因为他的未来的丈人看见不少骂陈源的文章,以为他不是好人,有中断他们往来之意,这不免要使他慌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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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67 他们对鲁迅估计错了。他这个人,根本不需要上流人物的温柔敦厚、彬彬有礼。猫算什么呢?只因为吃了他的隐鼠,他就要复仇。最先不过是追赶,袭击,后来却愈加巧妙了,能飞石击中它们的头,或诱入空屋,打得它垂头丧气。几十年过去,并没有改变这种仇猫心理,可以设想,任陈源、徐志摩怎样咪咪地善于哀求,他也决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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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69 ——《我还不能“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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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71 果然,鲁迅迅速做出了反应。他说过:“在我们不从容的人们的世界中,实在没有那许多工夫来摆臭绅士的臭架子了,要做就做,与其说明年喝酒,不如立刻喝水;待廿一世纪的剖拨戮尸,倒不如马上就给他一个嘴巴。”你要“带住”了,我也就一定“带住”吗?还不能这般地谨听指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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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73 他严正声明道:我自己也知道,在中国,我的笔要算较为尖刻的,说话有时也不留情面。但我又知道人们怎样地用了公理正义的美名,正人君子的徽号,温良敦厚的假脸,流言公论的武器,吞吐曲折的文字,行私利己,使无刀无笔的弱者不得喘息。倘使我没有这笔,也就是被欺侮到赴诉无门的一个;我觉悟了,所以要常用,尤其是用于使麒麟皮下露出马脚。李四光说他:“拿起笔来,总要写到露骨到底,才尽他的兴会。”虽然是出于攻击,但多少也透露出一点他的韧战精神。譬如为徐志摩所艳称的陈源的“家事”,鲁迅就讥讽过两回,先是在《有趣的消息》里作直接的叙述,以后又含蓄地写进《坟》的题记里,说:“中国人的思想,趣味,目下幸而还未被所谓正人君子所统一……只要这样,我也就非常满足了;那满足,盖不下于取得富家的千金云。”陈源用极下流的流言诬蔑女性,徐志摩却吹捧他“对女性的态度,那是太忠贞了”。这是何等模样的“忠贞”呢?鲁迅偏要撕掉他的假面,打碎他的臭架子。平时,这些文人学者总有一面辞严义正的军旗,临末,还有一条义正辞严的逃路。必须堵截他们,将他们的“公理”的旗插到“粪车”上去,将他们的漂亮的外套抛到“臭毛厕”里去!假使他们真的知道自己身上也有鬼,能赤条条地站出来说几句话,或许可以“带住”,但是,要他们改悔是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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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75 鲁迅曾经描写过这样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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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77 他毫无乞灵于牛皮和废铁的甲胄,只有自己,但拿着蛮人所用的投枪。他走进无物之阵,所遇见的都对他一式点头。他知道这点头就是敌人的武器,是杀人不见血的武器,许多战士都在此灭亡,但他举起了投枪!他大踏步走,再见一式的点头,各种的旗帜,各样的外套……但他举起了投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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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1579 即使“太平”,不闻战叫,他一样举起投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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