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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许羡苏便带来了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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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图书馆里工作，突然听到校门口响起一阵呼喊声，说是刘和珍和杨德群死了！在校的人都十分震惊，但还希望这传说不可靠，因为谁也没有料到段祺瑞竟会如此凶残。少顷，许寿裳的到来便给大家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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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悉枪杀的消息以后，许寿裳立刻和接替他的教务长林语堂驱车赶到国务院。穿过狭窄的栅门，只见尸体纵横，鲜血遍地，刘和珍的尸骸已经放进一具薄棺之中了。接着，又赶往医院看望伤者。诊室里竟也满是尸体，大约是得了重伤以后，抬往医院的途中死掉的。杨德群的尸骸，横陈在一张板桌上，下半身拖露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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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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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广平听到两位同学的死讯，顿觉浑身无力，头部百倍沉重地压迫下来，如同巨大的异物，里面是刀劈一般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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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和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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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11月间，就已经认识她了。那时候，虽然同是作为杨荫榆眼中的“暴烈分子”，而自己总想单独行动，不受群众的牵制。在斗争中，几番气恼、沮丧，放弃责任，不问外事，甚至躲在寝室里不出来，多亏了刘和珍以温和的笑容和耐心的劝说解救了自己。你没有勇气推却她，一次又一次，总是笑眯眯的。而今，到哪儿寻找她的微笑？刘和珍！去年天安门集会，在棍棒交加中，大家亡命地逃开，回头看她手执校旗，矗立不动，劝她走开也不听从，自己只好重又站到她的身边去。这种处变的态度，该就是这回致死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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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群是不认识的。听说前几天自治会分给各人的新修章程，她阅后草具了一份很详细的意见书，早上未赴大会时，还在赶着缮录，预备交给自治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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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多么好的同学和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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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广平抛下笔，急急忙忙立刻跑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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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又有不少青年学生陆续来到，带着满怀的仇恨与悲恸……血红的上弦月慢慢消失，夜因黑暗而变得深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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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花的蔷薇之二》刚刚写完第三节，就被噩耗切断了，头脑纷乱不堪，几次提笔都接续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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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群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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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笛。枪声。奔突的人群。木棍。刺刀。枕藉的尸体和旗子和号筒和传单。血，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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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和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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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刘和珍。”当有人告诉自己时，那已经是被刘百昭率领男女武将强拖出校之后的事情了。想不到一个敢于反抗的学生却常常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偏安于宗帽胡同，她始来听自己的课，从此见面的回数比较多了，但也始终微笑着，态度很温和。直到复校以后，她见教职员陆续引退，这才因为忧虑母校的前途而黯然至于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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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她是爱读自己的文章的，且是第一个购买《出了象牙之塔》的人。那远在江西的老家，惟有老母弱弟二人，生活那么艰难，却预定了全年的《莽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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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渴望着，追求着，奋斗着，然而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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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这次卫队是专挑短发的女生开枪的，而她恰恰剪的短发。又据说，去年她为了学校的事情跑过几次国务院，所以，认识她的卫队才照准她开枪。但不管怎样，这个始终微笑着的学生是死了！刘和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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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和珍中弹倒下，张静淑想扶起她，同时中了枪弹；杨德群又想扶起她，不但中弹，而且头部和胸部挨了两棍，于是一同倒在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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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残虐凶险的行为，不但在禽兽中所未曾见，便是在人类中也是极少有的。然而，有谁可以制止屠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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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国民，所有权利只是吃苦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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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沉勇友爱的青年！多么热情有为的青年！然而，假使这样的青年一杀就完，屠杀者也绝不是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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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死了！就这么默默地受弹饮刃而死！阔人临死时有所谓遗嘱，她们遗给人世间的是什么呢？听说杨德群躺在医院里的最后的呻吟是：“我是杨德群，女师大学生。”喃喃地，就这么一句话。什么也没有留下。她们遗给人世间的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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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屠杀不是一件事的结束，是一件事的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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