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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51 沈钧儒讲演说,像鲁迅先生这样的人,应该有一个“国葬”,但是,今天这许多人里面就没有一个代表政府的人。他问:中国的政府哪里去了?人们又一次鼓掌,高声喊道:“民众的葬礼!”“民众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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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53 宋庆龄始终陪着许广平。这时,她在热烈的欢迎中和群众见了面,但是,由于激动,她已经不能多说话。那精神,还是同《立报》记者说的:鲁迅先生的死,是中国的一种重大的损失,纪念他的办法,是要把他那种为民族解放而斗争的精神,扩大宣传到全世界去,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业。说完,不断揩着涌出的泪水。在杨铨遇害之后,她从来未曾这样痛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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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55 章乃器说,鲁迅先生之所以伟大,并不是因为他会写文章,而是因为他为世界上最大多数的被压迫的人说话。在他的一生中,永没有背叛了大多数而向少数人屈服的。又说,现在有许多人,他们在某一个时代,的确为大多数人谋利益而得了民心,可是过了一个时候,他们又把廉价买来的民心高价出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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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57 邹韬奋也讲了话。然后,讲话的是萧军,他是代表了治丧处同人及鲁迅生前支持的四个刊物讲话的。他大声说道:“鲁迅先生的死是他的敌人逼死的——是他的敌人要他死。现在他已经死了,可是,难道他的敌人就胜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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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59 人们立刻呼喊着响应:“没有胜利!”“没有胜利!”“他的敌人绝对不会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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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61 巨大的遗像,仍用了悲悯而坚定的目光,俯视着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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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63 在安息歌的哀声中,在千万颗心的绝望的依恋里,一面白缎黑绒的“民族魂”的大旗,轻轻地覆盖在灵柩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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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65 许广平一直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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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67 当群众中又跑出一些人来拥挤着把灵柩抬进墓穴,她向水泥椁上撒了第一把土——多么沉重的第一把土!愿你安息,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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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69 愿你安息在土地里!……人们手拉着手,围在墓穴四周,歌声和哭声缠裹在一起。墓穴填平了。暮色降临了。伟大的地之子终于回归了大地。可是,当人们陆续走散,便只余一片苍茫、沉寂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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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71 这时,西天竟出现了一弯微红的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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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73 陪伴他的只有这一弯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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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75 月亮,正是他所喜爱的。在无边的夜色里,它放着淡淡的光辉,但却是纯净的、惟一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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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77 次年,许寿裳从北平到上海,特地来到墓地里看望他,带着一环花圈和万千思绪。寂寂归途中,吟成这样一首诗:身后万民同雪涕,生前孤剑独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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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79 丹心浩气终黄土,长夜凭谁叩晓钟!是的,依然长夜,长夜,长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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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81 然而鲁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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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83 鲁迅死了——敲钟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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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85 1989年11月14日深夜修订版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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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87 书稿校改完毕,翻开当日的《南方周末》,恰好见到黄宗英回忆毛泽东与罗稷南对话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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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89 1957年7月。“反右”运动风云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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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91 7日晚上,毛泽东在上海中苏友好大厦接见上海文教工商界代表人士,并举行座谈。席间,翻译家罗稷南向毛泽东发问:“主席,要是鲁迅今天还活着,他会怎么样?”“鲁迅么——”毛泽东略微动了动身子,爽朗地答道:“要么被关在牢里继续写他的,要么一句话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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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93 文中所载,最早见于周海婴的《我与鲁迅七十年》一书,文字略有出入,对话内容是一致的,但不久,这段故实即为学者所否认,以为证据不足。而今,“现场”中人站出来说话了,何如?然而事实又开出了另外的难题:果真如此,应当如何解释毛泽东关于鲁迅的前后论述的矛盾性?如何确定鲁迅在中国政治革命中的基本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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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95 对于鲁迅,毛泽东从来是既有赞扬,也有批评的。抽象的赞扬如著名的《新民主主义论》中的“文化英雄”和“三个家”的论断,鲁迅逝世周年在延安做的新“圣人”的演讲;具体的有论鲁迅的晚期杂文、《阿Q正传》、《自嘲》诗等。毛泽东横空出世,雄视古今,从未如此高度评价一个人,因此很自然地被一些大学者和小丈夫当作“神化”鲁迅的滥觞。对鲁迅的批评则相当婉曲,如宣告“鲁迅的杂文时代”已经过去的讲话,通过对鲁迅杂文所作的时间性规限,实质上否定批判的普遍意义;也有明白批评的,在给周扬的信中,就指鲁迅对中国农民革命缺乏认识。由于批评性意见不多,流布范围较小,所以不曾引起大家的注意,只记得鲁迅称说的那类“阳面大文”的赞誉之辞。其实,在毛泽东那里,鲁迅的精神遗产以其固有的价值,已然被转化为一种文化资本。这样的资本,同样可以垄断,可以流通,可以随机使用。所谓“团结,利用,改造”,毛泽东对鲁迅的态度,与他对待广大的知识分子的态度是一脉相承的。至于“毛罗对话”中的意见,相对而言应当算得是“私见”,令人震惊的是,这私见却被毛泽东本人公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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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97 毛泽东何以在这时公开他的私见?是否出于一种文化策略的考虑,即所谓“阳谋”?对此可以存而不论。重要的是,毛泽东这个适时公开的私见,是早已形成的成熟的看法呢,抑或率尔作出的错误的判断?这里涉及一个如何理解鲁迅的政治哲学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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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7499 我认为,毛泽东的判断是准确的。他的判断包含了这样几层意思:一、无论是新政权还是旧政权,对于权力,鲁迅始终怀有个人主义的反抗;二、鲁迅对强制性的政治思想运动是反对的;三、鲁迅的反抗方式只能是写作,一旦停止写作便一无所有;四、鲁迅是不妥协的,自然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也是不妥协的。早在20年代,鲁迅便做过一个题为《文艺与政治的歧途》的演讲,从政治文化学的角度,揭示政治家与文艺家的冲突的必然性;40年代,在延安一度“挂帅”的王实味也写过题作《政治家?艺术家》的杂文,明显地搬用鲁迅的观点。凡这些,毛泽东是清楚的。他的关于知识分子“两重性”的论述,就不仅来源于马列主义的经典,而且来源于中国的历史教训,以及他个人的人生阅历和斗争经验。他深知,像鲁迅一样的知识分子,本身含有反利用的成分。对于知识、观念形态的东西,他不抱信任的态度,对它们的工具性一直保持警惕;他认为,那是可以超越阶级和时代的界限,既能为革命所利用,也能为反革命所利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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