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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耳无为自化,清静自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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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于无为,故著书辞,称微妙难识。庄子散道德放论,要亦归之自然。申子卑卑,施之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礉少恩。皆原于道德之意,而老子深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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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无为就是老学的真精神。所谓自然,用现在的话讲,就是“顺其自然”,因为顺其自然,不加人力,所以也可以称为“无为”。无为就是不勉强的做。这里边也就包括一个前提,这就是承认客观的力量。所谓客观的力量,也便是一种“势”。——这是物质的自然和人为的(文化的、历史的)活动所加在一起而构成的一种趋势(tendency)。所以这里边虽然不是纯粹的西洋所谓自然主义(naturalism),然而实在以自然主义为基本出发点。——这可以说是司马迁的思想之哲学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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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看司马迁在其他地方所引的《老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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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为汉相国,清静,极言合道。然百姓离秦之酷后,参与休息无为,故天下俱称其美矣。——《曹相国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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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若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耶?——《伯夷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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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公欲背曹沫之约,管仲因而信之,诸侯由是归齐。故曰“知与之为取,政之实也。”——《管晏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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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无美恶,居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疑。故扁鹊以其伎见殃,仓公乃匿迹自隐而当刑,缇萦通尺牍,父得以复宁。故老子曰:“美好者,不祥之器,”岂谓扁鹊等邪?若仓公者,可谓近之矣。——《扁鹊仓公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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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酷吏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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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孙通希世度务,制礼进退,与时变化,卒为汉家儒宗。“大直若诎,道固委蛇。”盖谓是乎!——《刘敬叔孙通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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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必用此为务,輓近世,涂民耳目,则几无行矣。太史公曰:夫神农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诗》、《书》所述,虞夏以来,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极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势能之荣。使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眇论,终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2),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货殖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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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都有着对于老学之极中肯的理解,而化为司马迁自己的思想了,你看:他说曹参的清静,休息无为,是合道的;他说法令非制治清浊之源(因为那就是有为了);对于人民的欲望,经济行为,便最好是“因之”,而最下策是“与之争”,因为前者就是顺着一种“势”,后者就是“有为”。这都是老学的真精神!自然是没有意志的,只是一种趋势,所以说天道无亲,不过大体上是长与善人而已,因此也就有例外,因此也就对于伯夷、叔齐不能无感慨。所谓“势”是一个动态的。这动态之中有一个原则,那就是辩证地(dialectic),相反却又相成,所以“与之为取”,所以“美好者,不祥之器”。应付这种势,便也要运用它,所以要“与时变化”,“大直若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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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初期的道家讲,重在原则,那就是老学。就后期的道家讲,乃是重在这原则的应用,这便是黄老。初期因为重在原则,可以说重在形上学,重在对自然的认识;后期因重在应用,可以说重在人生论,重在人事上的应付。前期乃是较重在纯粹的自然主义的,后期却是重在顺其自然的一个原则的发挥上。——司马迁则是把两期的道家思想都能吸收,都能消化,又都能运用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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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更进一步看司马迁对老学的运用。他最澈底地表现自然主义的,莫过于他那《素王妙论》(见《玉函山房辑佚书》卷八十九,以及王充《论衡·命禄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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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囚死,秋冬旺相,非能为之也;日朝出而暮入,非求之也,天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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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没有比这个宣言更鲜明的了!他从这个观点,便了解了许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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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侯大国,无过齐悼惠王,以海内初定,子弟少,激秦之无尺土封,故大封同姓,以填万民之心,及后分裂,固其理也。——《齐悼惠王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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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是什么?理正是自然之理,也就是一种趋势。趋势是不可违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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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适故大梁之墟,墟中人曰:秦之破梁,引河沟而灌大梁,三月城坏,王请降,遂灭魏。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于亡。余以为不然,天方令秦平海内,其业未成,魏虽得阿衡之佐,曷益乎?——《魏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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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常,一个承认客观力量的人,往往不能欣赏那和客观的力量对抗的人物,可是司马迁不然,他一方面很承认客观力量之大,但一方面却又同情那些作“无效的抵抗”的英雄,所以他那书里是能够充分发挥那所谓“悲剧意识”的。——这样一来,贯穿着他那全书的,就是一种抒情的命运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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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观的力量之中,历史的趋势是其一。其他却还有地理的力量。表现于书中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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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尝西至空峒,北过涿鹿,东渐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五帝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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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与壶遂定律历,观韩长孺之义,壶遂之深中隐厚,世之言梁多长者,不虚哉!——《韩长孺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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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之所谓“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信哉是言也。淮南、衡山,亲为骨肉,疆土千里,列为诸侯,不务遵蕃臣职,以承辅天子,而专挟邪僻之计,谋为叛逆,仍父子再亡国,各不终其身,为天下笑,此非独王过也,亦其俗薄,臣下渐靡使然也。夫荆楚僄勇轻悍,好作乱,乃自古记之矣。——《淮南衡山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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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晋多权变之士,夫言从衡强秦者,大抵皆三晋之人也。——《张仪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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