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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对于齐鲁,真是再熟悉没有了,他熟悉山东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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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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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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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中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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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就是山东峄县。这种酒大概常是他的好友,所以他又有《鲁中都东楼醉起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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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东楼醉,还应倒接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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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谁扶上马,不省下楼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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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就是喝的这种酒了。他又熟悉山东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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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酒若琥珀,汶鱼紫锦鳞。山东豪吏有俊气,手携此物赠远人。意气相倾两相顾,斗酒双鱼表情素。酒来我饮之,鱼作别离处(5)。双鳃呀呷鳍鬛张,跋刺银盘欲飞去。呼儿拂机霜刃挥,红肥花落白雪霏。为君下筯一餐饱,醉看金鞍上马归(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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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酬中都小吏携斗酒双鱼于逆旅见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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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熟悉山东人的生活,他知道:“五月梅始黄,蚕凋桑柘青。鲁人重织作,机杼鸣帘栊。”(《五月东鲁行答汶上翁》)他也熟悉山东的气候,他知道:“鲁国寒事早,初霜刈渚蒲。挥镰若转月,拂水生连珠。”(《鲁东门观刈蒲》)他更熟悉山东的风光,看他形容:“朝登大庭库,云物何苍然。莫办陈、郑火,空睹邹、鲁烟(7)。”(《大庭库》)这也的确是中国北方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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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过华不注山(现在俗称华山),他有“昔我游齐都,登华不注峰。兹山何峻秀,绿翠如芙蓉”(《古风》);他到过鹊山湖(现在的大明湖就是鹊山湖的一部分),他有“湖阔数千里,湖光摇碧山。湖西正有月,独送李膺还。”以及“水入北湖去,舟从南浦回。遥看鹊山转,却似送人来”(《陪从祖济南太守泛鹊山湖》)。只因为这地方是我从小就常玩的,所以读了便尤其感到活泼泼的兴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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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不要忘了,是在山东,李白和杜甫发生了深挚的友情,在集中有《送杜甫》和《寄杜甫》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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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何言石门路,重有金樽开。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飞蓬各自远,且尽林中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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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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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竟何事,高卧沙丘城。城边有古树,日夕连秋声。鲁酒不可醉,齐歌空后情(8)。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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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城下寄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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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在山东作的。好了,也不必多说了。在山东,有他的爱子,有他的知友。他爱游侠,在山东可以学剑术;他好神仙,在山东可以受符箓,著道书;他佩服鲁仲连,逢巧鲁仲连也正是齐人;况且这里有他熟悉的酒,爱吃的鱼,手种的桃树。说得更根本一点吧,李白在性格上的风流、豪爽、诚坦、率真,也很近乎山东人的性格,所以无怪乎杜甫诗中有“近来海内为长句,汝与山东李白好”(《苏端薛复筵简薛华碎歌》),元稹的文中有“是时山东人李白亦以奇文取誉”(《唐故检校工部员外郎杜君墓志铭》)了,甚而《旧唐书·李白传》也称李白为山东人,错当然是错了(这是因为有李白自己的文字证明之故,一般人之否认李白为山东人则有二说,一认为齐鲁称山东乃自元始,唐时之山东乃关东通称,二认为说李白为山东人乃是根据杜诗,而杜诗别本作东山。实则这二说却都不巩固,因为李白明明有“学剑来山东”之语,而山东便确乎指齐鲁,可知说唐诗中山东不指齐鲁是不可靠了;其次杜集纵错,何以元稹也错,难道也是东山印倒了吗?)然而不能不说是一个颇有意义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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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李白的风度和勤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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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郑振铎著《插图本中国文学史》第二册,有李白的一幅画像,是采自南董殿所藏《圣贤画册》的,看样子,气度很轩昂,不过没有什么特别,大概不很逼真,倒不如日本松平直谅氏所收藏的南宋梁楷画的《李太白图》,虽然像一般的中国人物画一样,脑袋总是格外大,大到和全身不相称了,但是那眼光望着高处,胡须撅着,披着像布袋一样的衣服,却真是如《旧唐书》所谓“有逸才,志气宏放,飘然有出世之心”的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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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崔宗之赠李白的诗看起来,李白一定很善谈,所谓“玄谈又绝倒”,同时李白的眼睛一定很特别,因此又有“双眸光照人,词赋凌子虚”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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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崇拜李白的就很多,其中有一人是魏颢(这人先名万,次名炎),他曾经跑了三千多里路,即为的是赶着访李白,最后他们相会于金陵。李白作有《送王屋山人魏万还王屋》,魏万也作有《金陵酬李翰林谪仙子》,这时已在李白政治上失意之后,受过道箓,久住过梁宋,大概五十多了。魏颢形容他“眸子炯然,哆如饿虎,或时束带,风流蕴藉,曾受道箓于齐,有青绮冠帔一副”。这可以同崔宗之的话相印证。魏颢也是很自负的人,也有狂名,与李白一见就相欢洽。李白曾经说魏颢以后一定有大名于天下,到那时候只不要忘了他和他的明月奴就好了,当时说得很当真,立刻“尽出其文,命颢为集”,说得魏颢也高兴极了,后来魏颢便曾说:“颢今登第,岂符言耶?”就是指有大名的话的。在上元末(公元七六一),就是李白之死的前一年,魏颢把散失了的李白诗文又集起来,他把他们两人的赠诗放在卷首,算是纪念他们的友情。这应当是李太白最早的诗文集吧,当时魏颢未尝不希望“白未绝笔,吾其再刊”的,但是次年李白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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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像大家以为李白“慷慨自负,不拘常调”,应该没有常人的情感了,然而他家人父子的情感却非常之浓,会使人惊讶一样,漂泊流徙的李白却也非常用功,这恐怕更出人意外。我的证据是,他在《送张秀才谒高中丞》诗序中有:“余时系浔阳狱中,正读《留侯传》。”可见他虽然被捕入狱了,都还在读书,则平时更可知了。又如他在《改九子山为九华山联句序》中则有:“青阳县南有九子山,山高数千丈,上有九峰如莲花。按图征名,无所依据。太史公南游,略而不书。事绝古老之口,文阙名贤之纪(9)。”就更见出他不但用功,而且很仔细。再如他在《答族侄僧中孚赠玉泉仙人掌茶》诗序中也有“按仙经”如何如何的话,可知他关于道教的书也是常在手头。所以倘若说李白不像普通人读书那末死,则可;倘若说他不读书,就不对了。因此只是自命不凡、不肯努力的人,并不能以李白为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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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裴敬作的《翰林学士李公墓碑》中曾说到“于历阳郡得翰林《与刘尊师书》一纸,思高笔逸”,这是李白的书法的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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