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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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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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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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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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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十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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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下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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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上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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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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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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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精细的感受,精炼的表达,我不相信别的诗人能达得到。我常自喜我是诗人,可是笨蛋们都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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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后两次坐牢,所坐皆为“非其罪也”的冤狱,但达观博识之下,发现坐牢的坏处有五百种,但是也有五种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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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你没有时间了。你对时间的感觉,完全变了。表给没收了,时间单位对自己已经拉长,已经不再那么精确。过去有表,一分钟是一分钟,五分钟是五分钟,一坐牢,一切都变成大约了,无须再争取一分钟,赶几分钟,提前几分钟,或再过几分钟就迟到了,来不及了。换句话说,永远不要再赶什么时间或限定什么时间了,你永远来得及做任何事——除了后悔莫及,如果你后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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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你没有空间了。你对空间的感觉,也完全变了。空间的单位已经缩小,已经不再那么动不动就多少坪,多少里,或什么几千公尺了。你开始真正认识,什么是墙。墙在你眼前,在你左边,在你右边,在你背后。四面墙围住一块小地方给你,那简直不叫空间,而像是一个计算空间的最小单位。你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用屁股做中心,脚尖着力,转个三百六十度,你会感到,你仿佛坐在立体几何里。立体几何谈遍了空间,但它自己,只是一本小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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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你没有敌人了。你的敌人把你关起来,就是把你和他们分割,大家一了百了。所以,一切都一了百了,你不再见到他们那一张张讨厌的丑脸,不再听到他们一声声同样的噪音,你的眼前不再有他们查问,背后不再有他们跟踪,你开始落得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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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你没有朋友了。朋友胆大的已经同你一起坐牢,胆小的心中庆幸你总算进去了。他们的心情,就好像守在病房外面探望一个得传染病要死又不死的朋友,病人死了,对双方都是解脱。你刚坐牢的时候,他们有的会来看你一次,也只是一次,以后,他们不再好奇了,一个人到动物园看过斑马以后,可以十年无须再看斑马。所以那次来看你,不是来探望,而是来了清心愿,或来永别。但是,无论怎么说,他们在胆小的朋友中,是伤人心最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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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你没有女人了。坐牢时候,你的形而上和形而下是一起坐的,除了犯的是风化罪,十九都是形而上惹祸,形而下遭殃。在午夜梦回,形而下向你抬头抗议或向你揭竿而起的时候,你当然对它抱歉。不过反过来说,从形而下惹来的种种女人的苦恼,也因坐牢而一笔勾销。为什么?男女关系本来是铁链关系,难分难解,可是一坐牢,就从铁链关系变为铁栏关系,就易分易解了,因为女人是你坐牢时离开你最迅速的动物。女人不离开,你只是男性;女人离开了,你才是男人,坐牢可使你变成纯男人,从一物两用变成一物一职,倒蛮适合精简原则、倒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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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牢中术语,第一次坐牢叫坐牢,第二次坐牢却叫“二进宫”。我在“二进宫”六个月里,除了见了“汝清”、武慰先这些漂亮的小女生外,朋友们我都没见,唐德刚、张坤山、陈晓林、李昂、许以祺等都枉来土城看守所。许以祺有一篇《“钟声无恙我将归”——李敖二度出狱有感》,颇能知我,全文如下,用作我牢狱生涯的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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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是去年7月第二次被关进台湾牢里。今年1月,我有些杂事去台北,有些念着他,就决定去土城监狱看看他。那天倒是晴天,暖暖的太阳使人幻觉春天已经来到。我叫了一辆计程车直驶土城。满以为到了土城乡下可以呼吸一些清新的乡野空气,谁知出租车一路驶去未出台北就到了土城,原来这两个城镇已连了起来。土城满街竞选的招贴又污染了视野,换来我一肚子的不高兴。到了土城监狱,李敖又不肯出来会客,狱警说“他在黑暗里寻找光明”。后来想想,何必去看他呢?真要是见了他又能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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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来的路上,忆起1979年在台北金兰大厦看他的情景。离前一次看他已匆匆十五年。我们谈了几个深夜。他瘦了些,却精神抖擞。表面上仍然童心未泯,骨子里却深沉得很。我看他很怕冷,穿得出奇地多。后来知道他的胃也不好,同他的关节炎一样,都是在牢里造成的。我问他牢里的日子可好?他嘴角带动一下,没有笑,就岔开话题谈别的。后来我忍不住又问他,他长长地看了我一会儿,指着客厅里的钢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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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在牢里赚的钱为我女儿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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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牢里能赚钱?”我诧异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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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其他的牢犯写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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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赚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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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赚的不止此数,其他的都分给难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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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李敖常接济他所同情或佩服的人,不过听他自己提起还是第一次。此后他再没同我谈过牢里的事情,当然更谈不上他的感触了。他把牢里的事看成很私己的,不愿别人共同负担。同李敖做泛泛之交很容易,他对世俗的兴趣也大。但总要同他深交而且触及他的灵魂时,才能真正喜爱他。他的一首旧句很能道出个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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