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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少胡思乱想,扣紧题目,说天佑下民。民有广狭二义,这一年的夏日,因累而未还乡居,逃一命,所佑之民只能用狭义,限于我自己;九十月间的政场大变动,所佑之民可以用狭义,情况“且听下回分解”,却更宜于用广义,是一切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小民都包括在内。救民于水火,是孔孟(也是一切小民)心目中的最雄伟的事业,此后就可以“做”,此前呢,是连“想”也不敢想的。能做是至大,在微弱者的思维系统里,就只能说是天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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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碎影 终日驰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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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诗《饮酒二十首》的最后一首有句云:“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我以为描述世俗人的奔波劳碌,而不想究竟何所求,可说是绝妙。我借来为一篇之题,只取上半,是因为,还是就世俗人说,“不见所问津”是必然,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终日驰车走”不是必然,就像是有文章可做。非必然,意思是也可以不驰车走。这还可以分等级。上焉者提升为“道”,老子直说,曰“为道日损”,赵州和尚转个弯说:曰“好事不如无”,皆是也。一般人不能如此高攀,但也未尝不可以,出门,篱下晒太阳,入门,床上睡大觉,即走静默的路。静默,更要有本钱,这多半来于性格,少半来于习惯,性格受诸天,所以就更难。收泛论于己身,因为难,我的一生就苦于望道而未之见,知之而未能行。一生,不宜于凝缩到这一篇里说;要定个范围,是由1971年到1978年,即报废时期,除乡居一年多,另案处理以外,这样长的一段,我是怎样度过的。具体到事,乱杂,但有个共性,是未能作闲居之赋,反而终日驰车走。驰车走,可以胶柱鼓瑟解,是经常骑那辆服务多年的自行车,各处跑;也可以灵活解,是纵使不越雷池一步,也是在室中忙这个忙那个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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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说,事乱杂,依作文教程,写,就不宜于流水账式,而要学新文体之“总结”,分类。分类述说之前,想减少头绪,把北京以外的活动开除出去。还乡居不算,已经说过。此外,游江南诸地,上一篇也已表过。再此外,曾往张家口小住,计有四次,曾往天津(包括再前行,往唐山)小住,因为距北京近,计有十次左右。剩下的就成为清一色,在北京,以北京大学朗润园十一公寓的一间住屋为据点,外出或不外出的诸多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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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外出,几乎都是入城。说几乎,因为所看之人,有些不住在城内,如吕叔湘先生和孙楷第先生住东郊,张铁铮先生和李耀宗同学住西郊,蓝文忠表弟住西南郊,远到丰台以南。入城,有内外,内大多是沙滩一带,外是菜市口。出版社的许多同事住沙滩一带,到沙滩看人,就可以一箭数雕,而且赶上饭时,必可以对坐共酒饭。到菜市口是入洪洞会馆去看裴(世五)大哥,我们关系深,数日不见,就像是有许多话要说,有许多事要办,所以不只报废的几年,而是由我上北京大学到他先走往八宝山,半个世纪以上,他的住处,总是经常有我的影子。又骑车在北京街道上跑,有时经过,或略绕道经过,琉璃厂,老习惯,就进书店看看,语云,既在江边站,就有望海心,有时也就会淘到一两本。事都是可有可无的。但这是就理说,改为就情(或即是受诸天的性格)说,就成为像是必有而不可无。人,在一个地方食息几十年,总会有多种社会关系,也就会与很多人有交往,进一步,建立了相互怀念的关系。怀念,隔些日子就想去看看,而出行一次,看的人不能很多,其结果就如我之入城,相当勤,却还是感到,有些人的门户应该去却未能去。总之,这报废的几年,在北京,时间的一少半,也许就消耗在驰车走上了吧?而礼尚往来,同行辈的,也就常常枉驾,登我之门。登门,常见是赏光,我当然欢迎,这里是算时间的账,也就要消耗不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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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说不外出,在斗室之内都干什么。由以上提及的交往顺流而下,先说写信。北京是一地,北京以外是多地,多地的亲友相加,数目一定要远远超过一地的。量大,其中有些,会有各种事要办,有更多的人有相互怀念的关系,从而有不少话要说,都不能当面,就要靠写信。信更是礼尚往来,因此,比如叶圣陶先生,我登门去看他,依通行之礼,他送至大门以外,却不登我之门回拜,而书札就不同,我去信,他必回信,其结果就成为,较之驰车走,写信虽可以不出屋,数量却更多。还会带来额外而麻烦的负担,那是惯于吟诗的几位,如周汝昌先生、孙玄常先生、王芝九兄、郭翼舟兄等,信来,拆开看,常常附有诗词之作,依臭老九之礼,就要次韵之后寄回去。总之是这方面费的时间也不少。费时间,有所得,主要是解除至少是减轻相互的挂念。——忽然想到,还有无所得的,也应该说一说。那是有些关怀我的好心人,不断跟我说,干校结业,强迫我退职的处理是错误的,我应该请求改正;不请求,自然不会有人过问这件事。我感激这样的好意,也同意不请求不会有人过问的看法,不过对于请求的效力,却仍是我一贯的怀疑主义。因为怀疑的是效力,而不是看法,我就只好写请求信,记得还一而再,再而三。反应是或沉默,或说不能改,推想原因是,主其事者还在“大革命”的原路上走,我的信时间过早,就不能不可怜无补费精神。何时就可以不可怜呢?且听下一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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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一项斗室之内的活动,是杂览。杂览也是读书,不称为读书而称为杂览,是因为不像三四十年代,有个大致的目的,探索一下人生是怎么回事,而是换为守株待兔式(彼时是缘木求鱼式),碰到什么看什么。或者加个小限制,是其中所讲,我认为有吸收的价值而自己还不甚了然或甚不了然的。书的来路,少数是自己所买,多数是串门遇见,借来看,看完奉还。书的分量或轻或重,轻的,也许一两天,或两三天,就看完;重的,如《爱因斯坦文集》,断断续续,就要几个月。就这样,荏苒几年,积少成多,过目的书,总数也不少。至于所得,是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只好说一句自我安慰的话,开卷有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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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一项,是练毛笔字,雅语曰临池。关于这方面的活动,兼说后话,真是苦辣酸甜,一言难尽。难说,但近年也说过,而且文献足征,写了两篇,《左撇子》和《学书不成》。文的主旨是诉苦,因为情况是写得很不佳而常常不得不写。已经说过的意思不宜于重复,这里只说报废时期的练习。想练习,有远因,是上大学钻故纸的时候就喜欢法书,看了些讲书法的书。讲法大都是模棱而难知其确意,比如折钗股和屋漏痕,何所指,大概除创此说的那个人以外,谁也不知道。那就躲开这类比喻,单单求其本,所谓好,究竟指字里的什么?显然,很难答。难答是因为难明。我不自量力,想明,并设想明的路,其中一个最重要的是自己入虎穴,尝尝甘苦。知此理,主要是畏难,兼忙,多年来就一反王文成公的知行合一说,未拿笔(“大革命”中写大字报不能算)。干校结业,报废送来闲,不能学陶渊明,作闲情之赋,有时闲情难忍,才想到废物利用之道,找出笔墨碑帖以及废报纸,试试自己也写。要歌颂科技,旧时代,三家村的读书人,也习字,但几乎不可能看到历代的法书名迹,尤其真迹,现在有了影印之法,想看名迹真迹,不过走入什么店,花块儿八毛甚至毛儿八分的而已。我利用这新时代的优越性,多年以来,搜罗这类的影印本不少,说句大话,是金文、石鼓以下,够上档次的都有。于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找出来,选某一种,陈在面前,临,追踪形态,琢磨笔法。大致有个次序,是先正楷,后隶篆,再后行草。多临少临则听兴之所至,如颜有大名,我则感到难于悟入,就写一过放下;孙过庭《书谱》写写,觉得有意思,计临了十有六过。还有的人,如米,很高,却像是无法可循,就不临,而只是看看。这样,也算曾用一些力吧,是不是也有所得呢?又是一言难尽。勉强说,对于好坏略有所知,而知易行难,到自己拿笔,总是书不成字,只能“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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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说一项,是诌打油诗词。大概是上小学时期,就接触一些旧诗。上大学以后,念的诗词更多,也喜欢。可是没作过,语云,开头难,也因为深知有诗意,合格律,不容易,始终不敢拿笔。又是“文化大革命”之赐,有了闲时间,又碰巧有几位喜欢作诗填词的朋友常寄来新作,这就有如鸭子本不想上架而有人打,也就只好挣扎着上。起初的困难是两不熟,手不熟,格律不熟。格律,可以急来抱佛脚,多翻诗韵,不久就大致过了关。手不熟就要多用些时间,一方面是读,一方面是写,但渐渐,也就像是不那么难了。也许因为闲就不免有闲情吧,有个时期,还常常变被动为主动,自愿上钩,抓个题目,拼凑成平平仄仄平。现在回头看,由七十年代前期起,诌诗词(诗多词少),所成不很多,其中半数以上是报废时期写的;如果说其中有些我认为还不太蹩脚,那也是这个时期写的。写,积稿盈寸是一种收获。还有一种收获,是八十年代末,一时胆大,写了一本《诗词读写丛话》(1992年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意在为初学者指路,这路(对不对另说)也是学写诗词的过程中摸索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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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结束了,又想起终日驰车走的价值问题。为学日益,为道日损,益好还是损好呢?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只好不问理而只言事,是我为性格和习惯所限,只能终日驰车走,有事忙忙碌碌,无事也忙忙碌碌。这样,路就只有一条,顺着走下去,不想相关的问题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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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碎影 复其见天地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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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易经·复卦》的彖辞,我想不管原意,只说这里引用,是表示,“复”之事有“见天地之心”的重大意义。话过简,要略加解释,是“复”,指“大革命”结束,女霸等人由颐指气使变为阶下囚之后,过半年多,主政者易人,求拨乱反正,其中重要的一项曰落实政策,使一切受迫害的回到未受迫害时的境遇;“见天地之心”呢,《易经·系辞下》说“天地之大德曰生”,生有进退二义,退是能活,进是活得好,拨乱反正,落实政策,使人民能生,是实现天地之大德,也就是表现了天地的本心。释义毕,还可以指实说事,是“大革命”之后的两三年,只说压得许多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多种帽子,都废弃了,这用古语说是救民于水火,用今语说是救命,其为德也就真是非言语所能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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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文的体制所限,还是缩小范围,说自己的复。不值得零零碎碎说,改为总而言之,是适应政局的大变。听关心我的好心人的劝告,更抓紧写请求信,还找过据闻处理这类事情的人。仍是无下文,直到1978年六七月间才得到答复,是落实,改正,恢复退休待遇,户口回北京,退休费补发与否未定(后来补了)。此时才明白,所以长期不变,忽而有此突变,是上方经过先则人亡政息、后则人存政举的变化,有了新的应该复的指示;我的多次请求,作用充其量只是提醒办其事者,还有这样一个悬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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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势已定,但变为实际,就还要履行不少手续。比较麻烦的是移户口,纵使你心里可以暗发个牢骚,“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事实是有了当初,就不管如何麻烦,还是要今日。记得是1978年的晚期,负责落实政策的办公室负责人张君克(可?)宽找我去,同我说,户口回来不成问题,但有个小困难,是教育部应该给我住处(部对于职工,“自”做的诸事都通情达理,此亦一证也),可是目前没有房,到公安局办移入手续,要写明移到某街某巷多少号。我回来同家里人商量,女儿不愧是在新社会长大的,说填北京大学十一公寓203号(即原来的家),快办,以防夜长梦多。后话提前说,是果然,三四个月之后吧,又下来个新的文件,户口复旧改为“就地落实”,如果我等住房,就将如加右派之冠、发往晋南的孙玄常先生,有回京之机会而拖拉,就老于晋南了。且说其后是填上北京大学的住处,到次年1月,公安局准予迁回的手续办完,仍是部对职工宽厚,负责到底,未劳动我的大驾,派人到我的家乡去移户口。是2月上旬吧,去办户口的人回来,说还有些杂事未了,须我自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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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究竟是自己的出生之地,很可能就不会有再去看看的机会,去告别吧,同人和地。仍是应该抓紧,于2月13日起程,先乘火车到天津,住胞妹家。买了些点心和酒,作为告别的礼物。为了轻松一些,让四外甥邢振奇(较多办事能力)跟着去。次日,即14日,清晨上路,乘长途汽车,上午就到达河北屯镇。应该别亲疏,直奔老姐家。听到落实情况,老姐高兴,但想到聚会几年的她心目中的“小”弟弟从此将远去,也许不能再回来,又显得难割舍。在老姐家用午饭。镇不大,口耳相传的消息也快,不久,几位多有来往的熟人,王树棠老哥夫妇,杨玉发,杨瑞等,就都见到。王老哥曾患脑血栓,尚未复原,王老嫂(当然是小脚)像是走路更难了。下午西行,先到石薄庄大队,“进谒”大队书记(初来时未行此礼,也许失之太不世故),说明变动情况。然后找会计(小队的,大队的,动笔办事的是这些人),由振奇外甥办理诸多手续,我到石庄去辞行。本村,都认识,至少是外表,要不分亲疏远近,家家必到。赶任务,不能多停留,幸而门户不很多,用了小半日,胜利完成。自己的家门当然要看看,房屋毁于地震,砖瓦木料是贵重的建筑材料,由大队拉走,正如《心经》所说,“色不异空”,就成为一片空地。次日上午继续办手续,不能快刀斩乱麻,留下振奇应付,我到李各庄去看南院大妹妹。三年多未见,她的公公已经下世。仍吃她做的烙饼炒鸡蛋。午饭后回河北屯,迁户口的事已经办完,于是携振奇西南行五里,到侯庄子看三表妹夫妇。告别,因为乡居时来往多,都有些感伤。感伤也不单行,听说在天津与我多有来往的刘仲三,退休后回大良镇,于一两个月前作古。在侯庄子住一夜,16日早饭后北行,到张庄去看马德山表弟一家。因为赶时间,谈一会儿就东行。过肖庄,想到王勤弟已贫病而死,实在没有勇气看他那间小屋和窗前的两棵枣树,由房后身绕过去。又到石庄,算完粮食账,到镇上午饭。饭后到几家熟人处辞行,乘下午的长途汽车回天津。在天津耽搁了两天,看了最近的三四家亲友,于19日过午回北京,往返恰好用了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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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手续只有移入一项,或者真是归心似箭,次日上午就往海淀派出所去办上户口的手续。移入是他们批准的,当然好办,户口本上恢复我的大名,三两分钟可以了事。还要到主管粮食的部门去转粮食关系,好容易找到这个单位,却未能马到成功。值班的是个女的,而且年轻,见到老朽不免有气,大概因为未带副食本吧,气昂昂地说,缺什么本,不成。我谨受教,回家吃午饭,下午再去办。入门,想不到值班的不再是那一位,而换为男的,年岁像是已经耳顺左右。我递上诸多证件,他看过,然后注视我一眼,面对墙,想了想,拿起笔,一面写一面跟我说:“定量三十二斤吧。”我吃了一惊,但也不好说什么,辞出。何以吃惊?因为臭老九,而且退休不再工作,通例是最多月二十八斤。回来的路上我想原因,最大的可能是可怜我被迫还乡,受了不少苦,现在得回京,一月多吃几斤,补补吧。如果我的推想不错,对于这位的善意,或扩大为“仁者爱人”的品德,我不能不表示钦仰。此外还能说什么呢?只得抄《诗经》旧文,“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以求后来者知此事,也随着吟诵两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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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逐出都门近八年的户口官复原职,当然是一喜。喜一,内容却非一,也想说说。还是先唯物,是每月有了入口的那一份。其次,也可以写在唯物项下吧,是就不再有常跑派出所续户口的麻烦。还可以加个其三,转入唯心,却最重大,而且说来话长。我的老伴幼小丧父,多年孤苦无依,养成怕这个怕那个,总觉得周围多风险的心理。“文化大革命”初起,她目睹耳闻打杀抄家,心病加重,怕的范围扩大,程度加深。其中一项是我在北京寄居,入夜来查户口,她总是吓得浑身打战,心几乎要跳到胸腔以外。我劝她,说我不是逃犯,查户口,有临时户口证明,合理合法,不必怕。她说这道理她懂,可是看见民警,一想我不是北京户口,还是浑身发冷。这一来好了,我出入家门,她就可以不为我这乡下户口而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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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据某名人的高论,连写诗填词都要有社会内容,我歌颂“复”,就应该把喜放大到己身和老伴以外。可是这样一来,我这支本来就无力的秃笔就更加无力,因为,还是由己身下笔,我是未加冠的,得复,还有由幽谷迁于乔木的感受,可以想见,那千千万万头上有冠的,千斤重压长年在头上,一旦去掉,由不能抬头变为能抬头,由不敢出声变为敢出声,由难得活变为容易活,总之由不是人变为又算作人,其感受应是什么呢?显然,是连善于编造的小说家也不能如实写出来的。也是《易经·系辞》,可是在上篇,说“书不尽言,言不尽意”,那就交给“意”,让有兴趣会的人去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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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想说说,因“复”而生的“意”,不只可以“会”,还能产生教训。这教训是,讲治平之道,来自几十年来的见闻,有两条路。一条路,挖空心思制造多种帽子,给千千万万人戴上,使他(她)们面上无光,身上有枷锁,求生难,求死不得(包括自己舍不得受之于天的命)。另一条路,不欣赏也就不借助这多种帽子,并把已有的帽子扔掉,使人人能活,并活得有安全感。应何去何从呢?小民的意见是明确的,要坚决走后一条路,堵死前一条路,并在路口标明:此巷不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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