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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281 但对人,尤其曾经朝夕与共的,有恩怨,应该多记恩,少记怨。直到九十年代初,有关我们之间的事,我都是这样对待的。所以八十年代前期,我写忆旧的小文,其中《沙滩的住》(收入《负暄琐话》)末尾曾引《世说新语》“木犹如此,人何以堪”的话,以表示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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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283 七十年代末,我们的唯一的女儿与我有了来往,连带的我们的交往也就增多。都是她主动,因为她是名人,扯着名人,尤其女名人的裤脚,以求自己的声名能够升级,我是羞于做的。她像是也没忘旧,比如送我照片,新拍的几张之中,夹一张我们未分时期的,并且说明,因为只有一张,是翻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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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285 是八十年代后期,有个我原来并不认识的人写了一篇谈她早年感情生活的文章,触及上面提到的伤痕,她怀疑是我主使,一再著文申辩,主旨是我负心,可憎,她才离开我。这些文本,都是关心我的人送来,我看了。我沉默,因为:一,对于斗争我一向缺少兴趣;二,我不愿意为闲情难忍的人供应谈资;三,她仍然以为我心中有恨,所以寻找机会报复,这是把她自己看作我的对立面,移到我的眼里,她是失之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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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287 但就是这样,我还是淡然视之。她像是也没把这类扬己的文章深印于心。比如九十年代初,我的一本拙作《禅外说禅》出版,她还让女儿来要。记得我给她一本,扉页上还题了“共参之”一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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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289 其后过了有两年吧,又有好心人送来她的新著,曰《青蓝园》。是回想录性质,其中写了她的先后三个爱人。我大致看了看,感到很意外,是怎么也想不到,写前两个(第三个不知为不知)仍然用小说笔法。为了浮名竟至于这样,使我不能不想到品德问题。有人劝我也写几句,我仍然不改沉默的旧家风,说既无精力又无兴趣。可是心里有些凄苦,是感到有所失,失了什么?是她不再是,或早已不再是昔日的她。我也有所变,是有一次,写《惟闻钟磬音》,真成为“随笔”,竟溜出这样几句:“如有人以我的面皮为原料,制成香粉,往脸上擦,并招摇过市,我也决不尾随其后,说那白和香都是加过工的,本色并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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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291 至此,具慧目的读者必已看出,她走了,我不会去恭送。但这里还想加细说说。是遗体告别仪式的头一天晚上,吴祖光先生来电话,问我参加不参加。我说不参加,因为没接到通知。其实内情不如此简单,且听后话。是仪式之后,我接到女儿的信,主旨是生时的恩恩怨怨,人已故去,就都谅解了吧。我复信说,人在时,我沉默,人已去,我更不会说什么。但是对女儿更应该以诚相见,所以信里也说了“思想感情都距离太远”的话。所谓思想距离远,主要是指她走信的路,我走疑的路,道不同,就只能不相为谋了。至于感情,——不说也罢。回到本题,说告别。我的想法,参加有两种来由,或情牵,或敬重,也可兼而有之。对于她,两者都没有。而又想仍是以诚相见,所以这“一死一生”的最后一面,我还是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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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296 流年碎影 [:1706044160]
1706047297 流年碎影 情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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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299 我嘴不严,有时同人谈起写回想录的事,说结尾部分还想写个名为“情网”的题目。人之性,或人之习,都惯于把自己的这一张网藏起来,却希望别人的晾在房顶上,以便他(也有她?)能够前后左右兼上下相看个够。于是而有人说,他就等看这一篇。我这里先说一点点会使这样的诸公诸婆、诸才子诸佳人扫兴的话,是我写这样一篇,意不在传播桃色新闻,或坦白自己的隐私,而是想如高级人物所常自负,代表无数的人,说说由生到死的旅途中,己身在这方面的定命,以及(我设想的)应该如何看待。在定命之下,人,包括叱咤风云、自以为不可一世的人物,都是弱者,所以跪倒在观世音菩萨像前,跪倒在石榴裙下,就没有什么可笑的,也就没有什么可看的。但仍是人之性或习,他或她就是喜欢看,天赋人权兼自由,没有人能够阻拦,遗憾的是都不晾在房顶上,想看而很难看到。所以我敢奉劝空有恨的诸君,还是退一步,把注意力由主要是“事”移到主要是“理”上。理不偏不倚,既关乎男又关乎女,可是限于我,觉得女性的心是最难测度的,不敢强不知以为知,所以下面的乱说乱道,基本上是穿着长袍马褂的人想的,穿石榴裙的人以为不对,算作我没说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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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301 想由人都是弱者说起。弱,来于有所想而未必能做到。想,有幻梦性质的,如把金星拉到屋里代替灯火便是;下降,想做皇帝,坐羊车游三宫六院,也可入此类。再下降到实际,希特勒想征服天下,杀尽他看着不顺眼的人,虽有可能,却终于以自己的灭亡而结束。还是说常人,饮食男女,顿顿想吃对虾,难;见如花似玉而动心,求对方心也动,更难。最后还有个大难,是不论贵贱,不论贫富,不论贤愚,都在劫难逃,“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能长生不老。这不能,那不能,而又难于万法皆空,所以是弱者,时时需要得到扶助。扶助主要,或说只能来于“人”,所以就不能不珍视别人的“善意”。善意在心,表现于外则成为各式各样连数学家也算不清的行动,轻到分赠一块水果糖,重到带来衣物,心甘情愿在一起过日子,等等,皆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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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303 行动过多,说不尽,账多不愁,不再算。单说善意之为一“类”感情,像是还可以因程度甚至性质的差异而再分类。怎样分才合适?显然应该去问心理学家。远水不解近渴,我想也来一次实用主义,只分为两类:温情和柔情。所谓实用主义,这里是指自我作古,所分虽未必合适,却能说明我的心所想。先说所谓“合适”,是指:一,实情确是可以分为这样两类;二,温情和柔情两个名称,读者看到,理解与我的所想没有过多的差异。两者,我都拿不准,也就只好放下,只说我的所想。所想来于所感,是同为善意的感情,在不同的场合,对不同的人,觉得程度甚至性质有明显的分别:有的浅,有的深;有的泛泛,有的专一;有的游离,有的系心。想给两类定性,并标个不同的名称。力不足,到佛门去求援,居然在赵州和尚那里受到启发,先抄原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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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305 尼问:“如何是密密意?”师(赵州和尚从谂)以手掐之。尼曰:“和尚犹有这个在。”师曰:“却是你有这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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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307 (《五灯会元》卷四《赵州从谂禅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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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309 男以手掐女,生密密意,意在心,因密密而难说,甚至不可说,我称之为柔情;相对的另一类,也属于善意,但可说,是明明意,我称之为温情。温情粗,不能织成网;柔情细,化为丝,能织成网,是“情网”。情网力大,生密密意的人落入容易,想跳出来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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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311 何以会有此种悲(?)剧?西方某哲学家相信凡是实然的都是应然的,对这样的形而上我没有那样的信心,所以只承认是必然的。必然,用我们老话说是来于“天命之谓性”。天何以会这样命,我们不知道,但既已命,就成为定命。自然也可以设想抗,或真抗,如佛家之求顿悟以舍情欲,不过求而能得,或有之矣,总是太难了。那就还是“思凡”“下山”,回到“率性之谓道”,即“顺”。而对于顺之所求,只计实然,我们还是可以说说的。这方面的问题,即生柔情,落入情网的来由,或所求,直到所得。我也曾如坐在菩提树下,翻来覆去想过,未能获“苦集灭道”四圣谛的佛果,却得了由唯物到唯心的三级跳。皆推想之理也,依次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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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313 其一是“根本说”,花花世界,为什么要多产柔情,或干脆坦白,爱恋之情?解说之前,要向一切迷于诗意的人,或竟是一切人,告罪,因为追根,我就不得不把天上的仙女如许飞琼之流拉到地上,看作同于赵钱孙李家的二丫头,或说得更露骨,“朱雀桥边野草花(动词,开花)”,有什么可看的?不过是急着生殖而已。这“生殖”就是天机,“天无私覆”,所以同样适用于人。我的理解,一切生命的定命是说不清理由地求扩张和绵延,可是“年寿有时而尽”,如何扩张绵延?所以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续香烟,即生殖。这样说,求能生殖是重要或最重要的“天命之谓性”,有大力,这大力的心理方面的表现就是产生柔情,“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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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315 真是感到遗憾,竟把“心有灵犀一点通”推往妇产医院。不好再说下去,还是改为说其二吧。这其二可以由人为万物之灵的自豪感说起。承认有灵,这灵的重要表现是由唯物而走向唯心,或者说,可以暂时,甚至长期,不计物质之本而上升为精神。“母爱”就是个好例,由酷爱追根问底的哲学疯子或科学疯子看,爱有终极目的,是传种,由凡事计其利的某些俗人看,爱是养儿防老,可是那位母亲却什么也不想,就是爱。而结果呢,母亲和孩子就都感到温暖,提高了说,是会觉得这个世界是可留恋的。柔情就更是这样,能使世间的多冷酷变为或短期或长期地有温暖,也就与人以力量,能够在牛棚中还有勇气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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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317 其三,还可以再上升,更加“精神”。这是想,生命只此一次,既得之,就应该珍视,而世间的旅程总是多有坎坷,如果没有柔情,就像是植物只有枝叶而不开花,沙漠中没有绿洲,庭院深深中只有柴米油盐而没有诗。这样看,人生可以有价值,这价值的不小的部分是由柔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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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319 柔情与婚姻有多纠缠、难于理清的关系。旧时代,婚之前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没有柔情。扩大为社会风气,男本位,是许纳妾、嫖娼而不许恋爱。婚之后呢?可以确说的是有的人仍是没有,如著名的才女谢道韫,说“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恨乃尔”,就更谈不到柔情了。另一些人,如王昌龄的“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李清照的“香冷金猊,被翻红浪”,算不算有柔情,至少我是不敢断言,因为断之前,先要确定两项:一,是不是必须“密密意”和“求之不得”才能算;二,盼夫婿、伤别离,其情能不能算“密密意”和“求之不得”。本之宁缺勿滥的原则,我们至少要存疑。同理,新时代的婚姻,高其跟的佳人前面走,领其带的才子后面追的时期,算作有柔情,没有问题;洞房花烛之后,尤其生一个宝贝疙瘩之后,二人降为臣下,看小皇帝脸色度日的时期,有时“情动于中”,能不能算柔,也就最好是存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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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321 疑带来不好办。也可以转为好办,是缩小范围,只说可不疑的。这是把情网拉紧些,只收确是“密密意”“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或说得更明确,是指不在婚姻之内的。不在婚姻之内?旧道学的程朱陆王及其信徒无论矣,就是新道学和假道学,也将斥为伤风败俗,热心口诛笔伐吧?我的想法不是这样。理由也许是不伟大的,是生柔情,落入情网,乃是来于“天命之谓性”的不得已,至少是就常人(非常人的“浮屠不三宿桑下”,亦道也)说,为常人设想,就只能“率性”,或径直承认最好是“率性”,即生柔情就任其生。推想各种道学都会反驳,立意可以严,是认为还是“男女授受不亲”好;可以略放松,是认为可以情动于中,但要不忘节制。对于严的主张,我们也可以反驳。理由有应然的,是有文献足征以来,人人头上有“曲礼”的大帽子压着,以致绝大多数人就不能过有柔情的生活,这是合理的吗?理由还有实然的,是这样的大帽子也未能造成“从一而终”的大一统,数不尽的偷偷摸摸且放下不表,只说高级人物且有诗为证的:一个是北魏胡太后,爱杨大眼的儿子杨白花,杨惧祸逃往南朝,她作歌辞抒恋慕之情,有“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之句;另一个是清初的著名文人朱彝尊,爱妻妹冯氏,写《风怀诗二百韵》,并说宁可不吃文庙的冷猪肉,也要把这首长诗编入文集。再说略放松的“节制”。节制通常指不过度,如“惟酒无量,不及乱”是;至于“男女授受不亲”就成为戒酒,乃根除也,已经大大超过节制的范围了。其实呢,现在说这类反驳的话已经失之过时,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早已变为并肩挤公交车,贴胸跳交际舞。那么,“不亲”放弃了,能不能柔情还“从一而终”呢?由宏观方面(包括一切对)说,是最好(理想也)能这样;由微观方面(只包括一对)说,是希望(也是理想)能这样。可是很不幸,如一切理想,必与实际碰,而一碰,因为实际过于硬,粉碎的经常是理想。有关柔情的实际是,社会之命如牡丹,只开一次,自然之命如月季,可开多次。自然与社会碰撞了,结果呢,远年,不说它了,近年,很明显,社会如司马懿的大兵,有倒退四十里之势。很糟吗?可惜是自然非人所造,也就不能因有些人感到糟而有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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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323 这是定命,如果认为糟,就要想办法。老办法,恢复“曲礼”的统治力,办不到了。用什么新法呢?这个问题太大,我不敢碰,也不想碰,还是谦退些,只说实然范围以内的。举目看实然,纵使如雾里看花,也依稀可见,有为数不少的人,曾经生柔情,或说落入情网,而且未必是一次。“数不少”,究竟是多少,或说占百分之若干,只有天知道。“未必是一次”,究竟可以上涨到什么程度,更是除本人以外,只有天知道。天知,人不知,是因为,如前面所曾说,这样的用情丝织成的网,都深藏在心里,而不晾在房顶上;至多用“无题”诗的形式,哼几句“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读平声)”,迷离恍惚,让你看到,欲知而不能知,闷得难受。也许就是因为闷,才有浓厚的兴趣等待看我这推想会把网晾在房顶上的一篇。我会不会晾,暂且不说,我倒想先问问,即如这位想看的诸公之一,或诸婆之一,或诸才子之一,或诸佳人之一,心里就没藏着这样的网吗?说没藏着,请拿证据来!我却可以拿出个逻辑家未必首肯的反面证据,是如果你自己心里没有,就不会如此急急地想看别人的。这些抬杠的话看似闲篇儿,实则有大用,是表明,据我的外观和内省,人都在生柔情、落入情网的定命之下,也就都有这方面的经历,与其开门看别人的不能清晰,还是闭门,吟诵“此恨绵绵无绝期”,当作一种崇高的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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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325 看作崇高的享受,可是藏在心里,秘而不宣,是怎么回事?此情况是千百年来久矣夫,成为问题,也就分量加重。记得我不只一次想过,古人说“饮食男女”,何以饮食可以摆在明面上,有关男女的事,许多不能摆在明面上?来由是什么?所求是什么?试着找些答案,都未能圆通,知难而退,也就不再想。还向反面进一步,是承认习俗的权威,虽感到有所失而不敢造反。这所失,我在一篇小文《老温德》(收入《负暄三话》)里曾经说到,是人的一生,经历写成史传,所述几乎都是外面的,至于内心深处的活动情况,就秘而不宣,带走了。这一部分,价值可能更大吧,可是竟是一片空白。这样,由《史记·五帝本纪》算起,四库史部的财富,所失就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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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327 那么,就发雄心,立壮志,“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自我作古吗?重复一遍,曰“不敢造反”,因为人生于社会,是社会动物,不当轻视社会习俗的力量。再有,比如像写小说一样,说我在某地见到某佳人,立即神魂颠倒,拜倒在超短裙下,佳人始则沉思不语,时间拉长,终于为我的情痴所动,变为微笑云云,履行电视剧的老套,有什么意思呢?所以以下反求诸己,还是不写小说,不演电视剧,谈柔情,谈情网,虽是以诚相见,却仍是重理而不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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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329 我是常人,而且是庄子所说“其耆(嗜)欲深者其天机浅”的常人,也就没有孟子那样的修养,“四十不动心”。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是到了桑榆之年也未能不动心。这样,借天之力,未夭折,借地之力,今天在这里见到这一位,明天在那里见到那一位,日久天长,由十而百,由百而千,而心则永远如止水,显然是不可能的。这由正面说是,我曾生柔情,即落入情网。入网,非自投,乃出于定命之下的不得已,其理由前面已经表过。为了靠山更多些,还想由己身扩大为说说常情。先扩到最大,包括男男女女,“何莫学夫诗?”风诗第一篇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果你念的那个本子只有上句,没有下句,你会怎样?消极,感到有缺漏;积极,拿起笔添上。这就可见,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都认为“窈窕淑女”之后应该有“君子好逑”。再扩到范围小些,不要男男而只要女女,敢问,头发烫得弯弯的,眉毛描得细细的,嘴唇涂得红红的,身上花枝招展,着尖头高跟鞋,走路学时装模特,如柳条在春风中摇曳,所求多种,其中就没有“仁者心动”吗?如果有,天不生情网,人不一滑而落入,就太对不起“天将间(读去声)气付闺房”了。理由不一,结论却只是一种,是我之曾生柔情,曾落入情网,乃上合于天,下合于人,坦白承认,并不觉得脸上无光、心中有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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