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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说,像吴月娘这种缺乏酸素的女人,实在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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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认为好便好在这里。吴月娘对于潘金莲、李瓶儿等姨娘的态度,表面上似乎毫不妒忌,那是因为当时的社会传统,不得不如此。但是,月娘有时说起话来,也会酸溜溜的,这使得吴月娘充满了“暧昧性”,所以是更近乎人性的。每当她读到宋蕙莲以及李瓶儿临终两段,都要大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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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写作的时候,是非常高兴的,写完以后,简直是“狂喜”!她用嘹亮铿锵的音调,说出“狂喜”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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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写过一部英文小说,兜来兜去找不到买主,预备将它译成中文;不过有些地方还得改。另外用中文写的军阀时代的长篇(指《少帅》)写了一半搁下来了,也想把它赶完。还有两个短篇,亟待整理出来。她要想写的东西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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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譬如美国人的事情,她也想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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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写的东西,总得酝酿上一二十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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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她作品留传的问题,她说感到非常的Uncertain(不确定)。因为似乎从“五四”一开始,就让几个作家决定了一切,后来的人根本就不被重视。她开始写作的时候,便感到这层困扰,现在困扰是越来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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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语气轻巧,神情却是落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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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夜里,张爱玲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不认识的中国作家,取得极大的成就,相比之下,自己很丢人。早上醒来,她向赖雅哭诉了这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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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梦,表达了张爱玲对自己的期许和现世的不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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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一顿,张爱玲道:“我现在写东西,完全是还债,还我欠下自己的债,因为从前自己曾经许下心愿。我这个人是非常stubborn(顽强)的;许多洋人心目中的上海,不知多么色彩缤纷,可是我写的上海,是黯淡破败的。而且,就连这样的上海,今天也像古代的‘大西洋城’,沉到海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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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这话时,有一种玉石俱焚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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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会面,持续了七个小时。她说,像这样的谈话,十年大概只能一次!又说朋友间会面,有时终生只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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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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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捧着张爱玲亲笔题赠的《怨女》英文本,和香奈儿五号香水,下得楼来,站在街边,已是凌晨。仰面,看着张爱玲公寓的小阳台,看着窗内黄晕晕的灯光,一时间,觉得张爱玲像一只蝉,薄薄的纱翼虽然脆弱,身体的纤维质素却很坚实,潜伏的力量也大,藏到柳阴深处,正像夏天正午的蝉声,……吱……吱……吱,栖高声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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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9月2日中午,笔者经过张爱玲在布什街的旧居,去伯克利,继水晶之后,拜访这个物理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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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特克大道,十几分钟的样子,在杜伦街的尽头找到了这栋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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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址是从哈佛大学档案馆获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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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伯克利杜伦街2025号307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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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灰色的建筑,下午4点钟的阳光。走上台阶,按管理员的电话,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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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着。总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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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习惯了孤独,我习惯了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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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来开门,如愿进入张爱玲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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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小的庭院,一洼碎石,几棵绿色植物,一盏老旧的吊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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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窄的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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