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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57 1955年的大年初二(1月25日),纽约曼哈顿区八十街一座普通的公寓内,年过花甲的胡适在这个全球最富庶的城市读着一本关于饥饿的故事《秧歌》。这已经是第二遍在看了,他看得非常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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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59 小说作者的文笔是那样的细腻,人情烘托竟每每使人泪盈于眶。当写那忍不得饿的顾先生,背人偷吃镇上带回来的东西,又怕给别人看见时,作者如此描绘他的心理:“从来没注意到(小麻饼)吃起来咵嗤咵嗤,响得那么厉害”,这真是让苦涩的人也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在此之前,胡适好像还没有读到过这样细致入微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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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61 当天的日记里,胡适道:“我读了这本小说,觉得很好。后来又读了一遍,更觉得作者确已能做到‘平淡而近自然’的境界。近年所出中国小说,这本小说可算是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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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63 张爱玲在1954年10月25日写给胡适的首信上说:“很久以前我读你写的《醒世姻缘》与《海上花》的考证,印象非常深,后来找了这两部小说来看,这些年来,前后不知看了多少遍,自己以为得到了不少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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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65 胡适读了这几句话,又读了《秧歌》,非常欣慰而高兴。他给张爱玲回信写道:“如果我提倡这两部小说的效果单止产生了你这一本《秧歌》,我也应该十分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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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67 张爱玲在2月20日回了信。遵照胡适的意思,寄上了五本《秧歌》,小说集《传奇》(1945年写成,1954年在香港再版),香港盗印版的《流言》,还有一本《赤地之恋》的英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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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69 1955年深秋,胡适就在纽约自家公寓的客厅里见到了这个不凡的女子,她与炎樱同来。张爱玲天然地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反倒锡兰女孩炎樱,甚是活泼,胡适与江冬秀都很喜欢她,竟至于聊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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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71 出于礼貌,胡适在11月10日回访了张爱玲。这次他意外地发现,他祖上和张爱玲家,竟然是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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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73 1955年11月10日,胡适日记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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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75 Called on Miss Eileen Chang(拜访张爱玲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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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77 张爱玲,“author of”《秧歌》(《秧歌》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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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79 始知她是丰润张幼樵的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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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81 张幼樵(佩纶)在光绪七年(1881年)作书介绍先父(胡传,字铁花)去见吴愙斋(大澂)。此是先父后来事功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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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83 幼樵贬谪时,日记中曾记先父远道寄函并寄银二百两。幼樵似甚感动,故日记特书此事。(《涧于日记》有石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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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85 拜访胡适后,机灵的炎樱就跑出去打听,然后冲张爱玲嚷道:“喂,你那位胡博士不大有人知道,没有林语堂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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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87 那时,寓居纽约的胡适早已从大使的位置上卸任下来,赋闲在家,正艰难地度过他一生最潦倒的时期。感恩节到了,胡适主动打电话邀请张爱玲赴宴,哪知张爱玲和炎樱刚从一位美国女士家里吃饭回来,说是“一顿烤鸭子吃到天黑”。回来的路上,二人许是很高兴纽约的夜景像极了晶莹可爱的上海,在新寒之中说说笑笑,吹了风,刚回到家里,张爱玲就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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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89 既然如此,胡适也就作罢。也许胡适并不是单单请客,而是意图通过感恩节的火鸡,让张爱玲认识纽约圈子里的重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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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91 张爱玲经常错过重要的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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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93 中国人的饭局不仅是吃,还是社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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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95 没有饭局,就没有社交,没有社交就没有圈子,没有圈子就没有人力资源,没有人力资源就难以成就方圆。也许换作别的女子,即便是身体不适,也是要硬撑着坚持的。张小姐单纯,不懂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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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97 没有假设,命运这样安排了这次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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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699 胡适对张爱玲始终保持初见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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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701 后来,胡适听说张爱玲住进了纽约八十七街救世军办的职业女子宿舍,便前去探望。救世军是以军队形式组织管理的慈善公益组织,宣传基督教信仰。管事的老姑娘都称中尉、少校。里面收容了一些打算终老的胖太太、醉鬼流浪汉、病恹恹的老人,还有初来乍到只认识胡适的张爱玲。就这样的住处,也是仰仗炎樱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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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703 胡适在张爱玲的引导下,走进大而无当的客厅,一架钢琴,几把旧沙发。胡适一路四面看着,也满口说好,不像是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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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705 临走,胡适在台阶上伫立。大约是被街对面苍茫的河面打动,脸上有凄然。这苍凉恰也是张爱玲小说中最常见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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