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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的饭局 ABC茶店吃茶——友谊如“鲜艳而铁一般的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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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1934年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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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上海虹口ABC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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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席:鲁迅、曹靖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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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2月12日鲁迅日记云:“下午同亚丹往ABC茶店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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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是鲁迅的终身伴侣之一。在鲁迅的副食品消费中,支出第一位的是香烟,其次就是茶叶。鲁迅喝茶与写作密切相关。据许广平回忆,鲁迅有夜间写作的习惯,凌晨两点左右才睡觉。醒了以后,抽一支烟,起来泡一杯浓茶,又开始新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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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对品茶持什么态度?1933年9月30日,鲁迅在杂文《喝茶》中明确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喝茶时并没有细腻锐敏的感觉,喝二角一两的好茶跟喝二角一斤的粗茶味觉差不多。他是借此说明“上等人”与“粗人”的区分。鲁迅说:“假使是一个使用筋力的工人,在喉干欲裂的时候,那么,即使给他龙井芽茶,珠兰窨片,恐怕他喝起来也未必觉得和热水有什么大区别罢。”在鲁迅看来,能品好茶,固然是一种“清福”;不识好茶,也是另一种活法,不必去强争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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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在茶店中待客并不多,此处的ABC茶店位于上海四川北路1977—1979号,建筑面积接近300平方米,是一排坐西朝东的三层楼建筑,当时经营糖果、面包、茶等。这个茶店现为新海食品商城的一部分,以卖金华火腿远近闻名。鲁迅1934年2月连续两天与曹靖华、茅盾、胡风在此喝茶,交谈介绍“左联”工作情况。1936年1月,邹鲁风代表北京学联到上海参加全国学联筹备工作,经曹靖华介绍,鲁迅也在此与邹长谈。2月初,邹鲁风再次到上海,又在此处将北方局写给中共中央的报告给鲁迅,托他转交给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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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中的“亚丹”就是曹靖华(1897—1987),作家,翻译家,河南卢氏县人,1924年赴苏联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大革命失败后再赴苏联,先后在莫斯科中山大学等处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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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与曹靖华的见面,始于曹靖华加入“未名社”后。他倾力帮助曹靖华出版了“鲜艳而铁一般的新花”——《铁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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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鲁迅十分重视十月革命以来的苏联文学,尤其注重介绍反映苏联国内革命战争的作品。鲁迅着力推荐的作品除了法捷耶夫的《毁灭》外,还有绥拉菲摩维支的《铁流》。这两部小说写的都是苏联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战斗生活。鲁迅认为“这两部小说,虽然粗制,却并非滥造,铁的人物和血的战斗,实在够使描写多愁善感的才子和千娇百媚的佳人所谓‘美文’,在这面前淡到毫无踪影”。鲁迅把这类作品看作是战斗的无产阶级渴望的精神食粮,他不仅亲自翻译《毁灭》,还鼓励曹靖华翻译《铁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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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铁流》是苏联绥拉菲摩维支(1883—1949)所著,描写苏联内战时期一支由农民和手工业者组成的红军队伍,在布尔什维克党的领导下,通过跟白军和外国侵略者的斗争,锻炼成为具有铁的纪律的队伍的故事。在鲁迅的三闲书屋自费出版《铁流》前,《铁流》已有杨骚的译本,于1930年6月由南强书局出版,但译笔殊无可赞处,鲁迅对此甚是不屑。他说,杨译本“将贵胄子弟出身的士官幼年生译作‘小学生’,就可以引读者陷于极大的错误。小学生都成群的来杀贫农,这世界不真是完全发了疯么?”(《集外集拾遗·〈铁流〉编校后记》)因此他说,正因为有了杨译本,“反有另出一种译本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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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动议出版苏联进步文学的时候,正是左翼文学遭受压迫之际,很多书店为了表示自己在前进,都愿意出版苏联文学作品,即便译稿还没有出手,也都喜欢先发一个出版预告。发布出版预告在当时形成了一种风气。“这一种风气,竟也打动了一向专出碑版书画的神州国光社,肯出一种收罗新俄文艺作品的丛书了,那时我们就选出了十种世界上早有定评的剧本和小说,约好译者,名之为《现代文艺丛书》”(《集外集拾遗·〈铁流〉编校后记》),其中就包括曹靖华翻译的《铁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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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11月,远在苏联列宁格勒的曹靖华收到未名社老友李霁野的一封信,内中附有鲁迅托转的信函,是请曹靖华翻译苏联作家绥拉菲摩维支的著名作品《铁流》的约稿信。曹靖华在工作之余,赶译这部著作。就在曹靖华翻译《铁流》的过程中,国内形势已发生了变化,对左翼作家的压迫越来越厉害。事先约好出版“文丛”的神州国光社也将旧约作废,告之除已交去的几种,其他几种不用再进行下去。深谙中国现实的鲁迅先生只好去告诉其他译者停止工作:“这并不是中国书店的胆子特别小,实在是中国官府的压迫特别凶……”(《集外集拾遗·〈铁流〉编校后记》)但鲁迅先生却格外致函曹靖华:“此时对文字压迫甚烈,至于不能登载我之作品,绍介亦很为难……但兄之《铁流》,不知已译好否?此书仍必当设法印出。”可见鲁迅对这册书的重视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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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还没见踪影,但出版预告已经出来了。1931年11月23日《文艺新闻》第37号发布了一篇鲁迅亲自为《毁灭》和《铁流》书写的出版预告,其中关于《铁流》在《集外集拾遗补编》中这样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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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流为绥拉菲摩维支所作之名著,批评家称为“史诗”,曹靖华译,除本文外,并有极详确之序文,注释,地图,及作者照相和三色版画像各一幅,笔迹一幅,书中主角照相两幅,三色版《铁流图》一幅。售价一元四角,准于十二月十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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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流》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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苛刻一点讲,这是一条虚假广告,至少也是一条不实的广告,因为“准于十二月十日出版”的承诺并没有兑现。曹靖华的译稿辗转寄到鲁迅先生手中时,已是1931年6月中旬。约定的出版社虽已毁约,但鲁迅先生毅然要让这部著作问世。加之鲁迅亲自翻译的《毁灭》由大江书铺出版时避用“鲁迅”这个名字,改署“隋洛文”,并删去了原有的序跋,鲁迅对此极其不满,于是投资1000元,创立三闲书屋,自费出版了包括《铁流》在内的进步文艺作品。“我们这一本,因为我们的能力太小的缘故,当然不能称为‘定本’,但完全实胜于德译,而序跋,注解,地图和插画的周到,也是日译本所不及的。只是,待到攒凑成功的时候,上海出版界的情形早已大异从前了:没有一个书店敢于承印。在这样的岩石似的重压之下,我们就只得宛委曲折,但还是使她在读者眼前开出了鲜艳而铁一般的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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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12月,被鲁迅誉为“鲜艳而铁一般的新花”的书印成了,见证了鲁迅与曹靖华“鲜艳而铁一般的新花”的友谊。这本书开本阔长,天地宽大,一律毛边横排,十分大气雄厚。鲁迅对此书的出版也颇得意,亲自写了一份广告称《铁流》“内叙一支像铁的奔流一般的民军,通过高山峻岭,和主力军相联合。路上所遇到的是强敌,是饥饿,是大风雨,是死。然而通过去了。意识分明,笔力坚锐,是一部纪念碑的作品,批评家多称之为‘史诗’。现由曹靖华从原文译出,前后附有作者自传,论文,涅拉陀夫的长序和详注,作者特为中国译本而作的注解。卷首有三色版作者画像一幅,卷中有作者照相及笔迹各一幅,书中主角的照相两幅,地图一幅,三色版印法棱支画‘铁流图’一幅。道林纸精印,页数三百四十页。实价大洋一元四角”(《三闲书屋印行文艺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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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流》一出世,便立遭严禁。鲁迅先生便想办法通过好友内山完造开设的内山书店,把书籍放在柜台下面,将一千册书一点一滴渗到了读者中间。后鲁迅发现北平投机书商盗印《铁流》,“坏字错字,弄得一塌糊涂”。可就连这样的翻版书,也遭到当局没收。于是鲁迅将《铁流》纸型售给光华书局印行普及本,以进行抵制(但光华版《铁流》装校草率,靖华称之为骗印),并将自己珍藏的日译本《铁流》寄给曹靖华,托他转赠绥拉菲摩维支(以前曹氏曾托鲁迅代购日译本),此后在多种场合对《铁流》进行过评价。1934年11月21日鲁迅撰《中国文坛上的鬼魅》一文,抗议国民党政权对绥拉菲摩维支等苏联作家作品的禁令。鲁迅还曾在绥拉菲摩维支的祝贺日发过一个祝电,在鲁迅与苏联作家的关系中,此举也甚为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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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靖华因为翻译了《铁流》,成了著名的翻译家。同时,鲁迅为《铁流》一书所付出的时间、精力乃至经济等方面的代价,在其整个文学活动中没有类似的例子。《铁流》对于中国现代文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本书便是一个时代的影子,从中可见先辈为人类盗来精神文化之火的普罗米修斯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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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2月,鲁迅和曹靖华去ABC茶店吃茶时,两人“鲜艳而铁一般的新花”的友谊已因出版《铁流》变得非常醇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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