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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故事 吕叔湘:语法学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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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叔湘先生近年来体力和精神慢慢地逐步衰退,最近在医院去世。这像是宇宙中的星星,在光和热经过长期散射之后,终于逐渐衰减而消逝了。我听到叔湘先生的噩耗之后,想起青年时候学到的一句格言:“人生的价值不在寿和富,而在光和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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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湘先生的哥哥,有名的画家吕凤子先生,是我父亲的朋友,又是我两位姐姐的老师,所以我认识叔湘先生之前,在幼年就先认识凤子先生。叔湘先生比我大两岁,我跟他是常州中学(当时称江苏第五中学)的同学,他比我高一班。中学时候,我发现叔湘先生能背《诗经》,大为惊奇。这个印象一直深印在我的记忆中。中学时候我就非常钦佩他的学问和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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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我从上海调来北京文改会,有机会跟叔湘先生因文改工作而时时接触。在语文观点上,我跟他完全一致,在语文学术上,他是我的益友和良师。我常常在做一件工作之前,把我的想法向他陈述,他几乎每次都表示同意,并把他的意见补充我的设想之不足。我们二人可说是鱼水无间,做到“君子之交淡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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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湘先生和朱德熙先生合写的《语法修辞讲话》在50年代的《人民日报》上连载,我每期都仔细阅读,作为我的精神食粮。当时,有好多位有名人物都说,中文没有语法,跟英文不同。这种看法,在旧一代文学家中,是很普遍的。《语法修辞讲话》的发表,使文化界的语文认识焕然一新。这不仅是语文知识的补充,也是一次文化的启蒙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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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注意学习叔湘先生写文章的文风。他的文章,清晰、简练而口语化,完全摆脱了文言的束缚,最值得我学习。在他的影响之下,我反对半文半白的新闻体,提倡口语文章化,文章口语化,主张书面语应当跟口头语合而为一,出口成章并不神秘。我认为,中小学的语文课应当就是普通话课。学好普通话就能写好白话文;好文章必须读出来能叫人听得懂,读出来听不懂的不是好文章。这些观点,我曾向叔湘先生在闲谈中陈述,都得到他微笑点头而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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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湘先生有一次发表一篇短文,大意说,好多位社会著名人士,写文章谈到语文问题,其中有常识性的错误。例如,不知道“语”和“文”的分别。不知道“词”和“字”的分别,更不知道拼音应当分词连写。语言学和文字学的基础知识没有成为群众的常识,需要在文化人中间进行科普宣传。这是切中时弊的见解。今天我们每天看电视,就看到汉字使用的不规范,拼音分词连写的混乱。这不能说不是今天我国文化生活的缺点。我们纪念叔湘先生,应当像叔湘先生一样,提倡改正社会用字的不规范,改正拼音分词连写的混乱,使大众的语文知识水平提高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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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评论人物常用“道德、文章”两事作为尺度。叔湘先生的文章和学识被语文学界奉为泰斗。他的道德和人格更是语文学界和一切知识分子的楷模。叔湘先生的高尚典范将永远留下美好的记忆于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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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故事 中国日报创始人刘尊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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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纽约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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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在纽约,杨刚女士同一位朋友来到我家。她介绍说,“这是刘尊棋先生,大名鼎鼎的新闻记者”。刘尊棋先生来到我家,他是“宾至如归”,我是“一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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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二战”结束不久,纳粹主义的威胁解除了,美苏矛盾急剧上升,中国的国内革命尖锐起来了。纽约生活表面上纸醉金迷,好像忘记了外面世界,但是知识分子都暗暗地忧心忡忡,中国知识分子如此,美国知识分子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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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尊棋先生第一次来到我家,在略事寒暄之后,杨刚女士和我就向他请教许多国际局势问题。他对当时的世界变化了如指掌,细细分析,娓娓道来,我们静静倾听,把思虑伸展到世界和中国的明天。在半个世纪之后的今天,那一晚的纽约还深印在我的记忆之中,成为一个“难忘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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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故事 二、香港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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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去欧洲,跟他失去了联系。在解放前夜,我从欧洲回到香港,出于意外地又遇到了刘尊棋先生。原来他是来到香港等待解放回国的。他在香港办一个小型的英文刊物,名叫《远东公报》。这个小型刊物真是很小,起初是打字油印的。新闻报道几乎全是刘尊棋先生一个人所写,把远东和欧美所发生的时事,用简单而明了的文笔,一针见血地说明原委,使读者不仅知道了事实,还明白了其中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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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像在纽约他常来看我一样,这时候我常去看他,因为晚间我有空,而他要在晚间工作到深夜,不能离开他的小得可怜的办公桌,难于出门看朋友。这时候,我见到他,也是开口就问世界和中国的局势,几乎没有谈过生活和家常。这是我同他交往的一个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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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有例外。有一次,在默默对坐了几分钟之后,他忽然用低沉的声音告诉我:他曾经被关在监牢里,他的一条右腿跟一位有名人物的左腿用链条锁在一起。讲了这句话之后,我们又默然相对几分钟,不知说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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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战争急转直下,上海解放了。由许涤新同志介绍,我乘《大公报》包租的“盛京轮”在1949年6月3日从香港回到上海。临行匆匆,没有跟任何亲友打招呼,刘尊棋先生当然不知道我的行踪。一下轮船,看到久别了的上海,我心中有无法形容的感触。我四面张望,看看刘尊棋先生有没有同船回来,没有看到他。可是意外地看到了杨刚女士,她是我下了码头看到的第一个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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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港口被水雷封锁了,“盛京轮”被困在港内。我留在上海复旦大学任教。这样又跟刘尊棋先生分开了。隔了一段时间,在报纸上看到,刘尊棋先生到了北京,担任外文局的领导之一,我心中为他高兴。可是,又隔了一段时间,听说他受到政治处分,被隔离起来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很晚我才知道,他在“文化大革命”中又被关进监牢,不知又为何事。就这样,多年不知道他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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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1956年调来北京,在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工作。在“文化大革命”之后的1978年,姜椿芳同志创办“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邀请刘尊棋同志共同负责筹备工作。当时,我也稍稍帮助姜椿芳同志做些事情。有一天,姜椿芳同志偕同跟我久别了的刘尊棋同志来到我家,一同去北京东南角,看看那里的几间破旧屋子是否可以暂时作为“大百科”的筹备处。这时候,我才知道刘尊棋同志得到平反还不很久。从这时候起,我把一向对他用的称呼“先生”改为解放后的通用称呼“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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