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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7813 所以,当胡适“率性”的时候,就很能表现他激进的一面。1921年5月,他做了一首《四烈士冢上的没字碑歌》,纪念当年刺杀袁世凯的四个烈士。诗中反复说:“他们的武器:炸弹!炸弹!他们的精神:干!干!干!”此诗在友朋中引起不同的反响。老先生似不太赞成,而年轻人则大欢喜。那年7月,他与范静生长谈。“范先生对于我的《炸弹》诗的含义,颇不赞成。他说,这种主张似乎太简单了。”可是8月到上海,朱谦之见了胡适的《炸弹》诗就“大喜,以为我的思想变了”。朱氏虽然长于诸子学和佛学,并出了家,其实也暗藏激进。胡适记述道:“谦之向来希望我出来做革命的事业,我不赞成他的意思。他在警察厅说他曾劝我革命,但我不赞成。此语外人以为是假的,其实是实有的事。”[12]出家人尚且如此激烈,世风之趋向可见。胡适本有激进的一面,再为时代风气所被,自然就不那么温和了。且朱氏能劝胡适革命,也是早看出胡适有那么一点革命的“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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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7815 胡适那年6月17日的日记中,有因报载安徽请愿学生被刺而死(后知未死)所做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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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7817 我们脱下帽子,恭敬这第一个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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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7821 但我们不要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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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7825 请愿而死,究竟是可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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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7829 我们后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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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7833 尽可以革命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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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7837 尽可以力战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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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7841 但我们希望将来,永没有第二个人请愿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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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7845 类似的话胡适后来还重复过几次。同年8月,他在安庆演说,就认定“在变态社会中,学生干政是不可免的;但罢课不是干政的武器”。胡适的主张是要么安心读书,要么一心革命。他提出,要革命者不如干脆“用个人运动代群众运动;用秘密组织代风头主义”。10月在北大开学演说中,他也明确主张:“学生宜有决心,以后不可再罢课了……我们应该决心求学;天塌下来,我们还是要求学。如果实在忍不住,尽可个人行动:手枪、炸弹、秘密组织、公开运动,都可以。但不可再罢课”。就在那个月,胡适做了一首《双十节的鬼歌》,主张换个法子纪念双十节,办法就是:“大家合起来,赶掉这群狼,推翻这鸟政府;起一个新革命,造一个好政府。”[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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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7847 对这样激烈的胡适,过去的注意是不够的。胡适在中国公学曾和革命党人长期一起生活,自己就是一个“革命报人”,如果不是要“作圣”,要当“传教士”,恐怕还真有可能参加革命呢。由于他初回国时已遵从北大风尚不谈政治,所以这些观念情绪大多以诗的形式宣泄出来。但我们看看这些情绪,就知道他已有些憋不住了。胡适的另一个制约因素,就是他的母亲。我们知道胡适母子的感情非同一般,而胡适因要在北大打天下,回国后只与母亲短暂团聚,尚未能迎养以尽孝道。结果胡母因长期熬坏了身体,终于在1918年底病逝。这就使胡适要“率性”时少了一层牵挂。故胡适终于出而谈政治,既有一些长远的原因,很可能也因其母去世,能够较无牵挂地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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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7849 另一方面,胡适的谈政治很可能也因为学问做不下去了。他谈政治恰在其《中古哲学史》写不下去,颇觉不知做什么好之时。胡适在1921年7月8日的日记中说,去年他病中曾有《三年了》的诗,只成前几节,第一节云:“三年了!究竟做了些什么事体?空惹得一身病,添了几岁年纪!”现在回想他“这两年的成绩,远不如前二年的十分之一,真可惭愧!”胡适和孔子一样不是匏瓜,不能“系而不食”。他的入世精神本足,挂在那里作摆设的角色是不干的。既然学术暂时搞不下去,不谈点政治又以什么服务于社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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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7851 胡适在已有点愧疚感之时,恰又遇到好几个洋人都婉责他太不入世,没有尽到知识人应尽的“社会的良心”之责任。1921年6月,胡适与访华的美国社会学会会长狄雷(James Q. Dealey)交谈。狄雷很不赞成当时中国的分权趋势,并告诉他:“中国今日所需的是一个‘国家的有力政府’”。狄氏尤其“很责备我们留学生不作领袖的人才,不能作有力的运动”。狄雷的话在同一时候也得到杜威的支持。杜威在1921年6月30日北京为其送行的大会上盛赞中国读书人趋新不守旧,但他认为这还不够,“还希望有活动的能力,实行的精神”。如无后者,前者也无用。杜威特别以好政府和好教育的互为因果为例,指出这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循环问题,理论上永远解决不了。“要想解决,只有下手去实行。”两个月后,胡适到上海,那里的名记者、美国籍的俄罗斯犹太人索克思(George E. Sokolsky)在家中招待他吃饭。胡适记载他们的会谈道:索克思“很有才干,对中国很热心。他颇责备中国的智识阶级,其实不错”。[14]洋人都在责备中国读书人,而胡适也有了同感,这又是他谈政治的动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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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7853 可以看出,胡适谈政治,决不是什么不得已。这里面有他个人的因素,也有外在环境的因素。但胡适自己的因素是主要的。不论是自认传统的士还是现代的知识人,他对国是都不能不关怀,而且他确实也一直在关怀。胡适本来就有“议政”的愿望,而自我压抑已久,后来已到“忍不住了”的地步,当然也就干脆谈起来了。不过,胡适最初的谈政治,是因朋友陈独秀被捕,不得不接办陈主持的政治刊物《每周评论》。由于来得较突然,他最初所谈的政治,还是偏于思想一面,他自己起初并不视为“政论”。这就是后来非常有名的“问题与主义”的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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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7858 再造文明之梦(胡适传)(修订本) [:1706065588]
1706067859 再造文明之梦(胡适传)(修订本) 二 问题与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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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67861 “问题与主义”是学术界讨论得较多的题目了。但绝大多数的文章著作,包括胡适自己的看法,都有极强的倒着放电影的倾向。虽然遣词用字不甚相同,直到不久以前,大陆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家和后来的胡适自己都是把这看作自由主义(或别的什么资产阶级的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一次重要斗争,在这一点上双方有惊人的一致。其实如果我们学一下胡适将历史截断到1920年,假设大家都不知道此后的历史发展,再看当时的情景,看法可能会有很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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