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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事追怀非苦话,容吾一样吃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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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乡有“吃甜茶,讲苦话”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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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的诗,如其人,豁达、大度、有童趣。但周作人读了前辈同乡的诗后,有异乎寻常的反感,竟然不予与其他友人的诗一起发表。直到几十年后,靠写介绍鲁迅有关文章苟活时,为了赚取稿费,才翻出蔡先生的三首诗发表。发表时,周作人特别介绍道,“署名则是蔡元培,并不用什么别号,此于游戏之中自有谨厚之气”(《知堂回想录·北大感旧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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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按住不发的原因,周作人在20世纪50年代出版的《知堂回想录》中揭晓:蔡元培“此时已年近古稀,而记叙新年儿戏情形,细加注解,犹有童心;我的年纪要差二十岁光景,却还没有记得那样清楚,读之但有怅惘,即在极小的地方,前辈亦自不可及也”。此非由衷之语,他与其阋墙兄长在对待一直扶掖他们上进的蔡元培的负恩、仇恨,何其相似乃尔。其实,周氏兄弟反目,貌似成为仇人,但因同一骨血,同一文化人格,他们的骨子里的兄弟情,从未断绝。鲁迅在上海读了周作人的《五十自寿诗》之后,深有感触,在给杨霁云的信中说:“周作人之诗,其实是还藏些对于现状的不平的,但太隐晦,已为一般读者所不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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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后来周作人说:“当时经胡风辈闹得满城风雨,独他一个人在答曹聚仁杨霁云的书简中,能够主持公论,胸中没有丝毫蒂芥,这不是寻常人所能做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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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在致周作人的信时,曾抄录了署名“巴人”所写五首《和周作人先生五十自寿诗原韵》,和诗的目的很明确,有“刺彼辈自捧或互捧也”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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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无聊的作家,洋服也妄称袈裟。 大家拍马吹牛皮,直教兔龟笑蟹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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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刺从旧诗阵营打出来的所谓新诗人复作也”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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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意东家捧西家,脱了洋服穿袈裟。 自愧新诗终类狗,旧诗再作更画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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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刺周作人冒充儒释丑态也”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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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了儒家充释家,乌纱未脱穿袈裟。 既然非驴更非马,画虎不成又画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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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还有两首,一“刺疑古玄同也”,一“刺刘半农博士也”。谩骂鄙陋,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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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将“巴人”的“和诗”,抄给周作人,并非赞同“巴人”对周作人等的粗俗的讥讽,但借此敲打一下过于消极的周作人的用意是有的。周作人对此信表现得很淡然,正如他与胡适间的友谊。他曾在致友人的信中,吐露这种感情,说胡适“自然也有他的该被骂的地方,惟如为了投机而骂,那就可鄙了。我与适之本是泛泛之交,当初不曾热烈地捧他,随后也不曾随队地骂他,别人看来,或者以为是,或以为非,都可请便,在我不过觉得交道应当如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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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令周作人没想到的是,《五十自寿诗》竟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批判风波。首先发难的是,《申报·自由谈》发表了廖沫沙署名埜容的文章《人间何世?》并附和诗一首,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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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赶热场孤似鹤,自甘凉血懒如蛇。 选将笑话供人笑,怕惹麻烦爱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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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胡风出马,他无和诗雅兴,以一篇《“过去的幽灵”》直截了当地批评周作人,当年为诗的解放而斗争过的《小河》的作者,现在居然在这里“谈狐说鬼”,“对于小鬼也一视同仁了”,指出这是周作人“内心的幽灵”又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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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不论胡风对《五十自寿诗》的批评是否正确,这类以革命为旗帜的文艺批评,一直存在脱离文学而多做政治批判的先天性不足。连周作人表现闲适、雅趣生活的作品都要简单粗野地讨伐,“革命文学”之路,只能越走越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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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以为,这次由《五十自寿诗》并引出一干文人朋友的和诗,可视为对那时中国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文化精神的一次审视,诚如评论家钱理群所说,从他们的诗中,可见“有无可奈何中的自嘲,有故作闲适下的悲哀,不堪回首的叹息,拼命向前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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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带有悲剧意味的是,这群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复杂的内心世界,既得不到同时代革命作家的认同而遭受大肆批判,时至今日,仍得不到某些文学史家对过去错误判断的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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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胡风诸人以猛烈批判周作人《五十自寿诗》为先导,开展一次与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思想交锋的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如前文所述,鲁迅突然站出来,替弟弟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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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4月30日,鲁迅在《致曹聚仁书》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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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自寿诗,诚有讽世之意,然此种微辞,已为今之青年所不憭;群公相和,则多近于肉麻,于是火上添油,遂成众矢之的。而不作此等攻击文字,此外近日亦无可言。此亦“古已有之”,文人美女,必负亡国之责,近似亦有人觉国之将亡,已在卸责于清流或舆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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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为其弟辩护,理与情皆站得住脚,但何苦非要顺带骂与之不睦的同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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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自寿诗》风波之后的夏天,周作人利用暑假,有了为期近一个月的第三次日本之行。鉴于日本悍然发动九一八事变,中日关系已十分紧张,周作人此番赴日,自然十分引人注目,也会引起种种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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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过周作人文章的人,都会知道他对日本是深有感情的,甚至将日本视为“第二故乡”,胜于曾读书的杭州和久居的北平。对有六年读书时光的东京尤为怀念,有他写的《药堂杂文·留学的回忆》一文为证。甚至到了古稀之年的他,还充满深情地回味东京特有的温馨(《知堂回想录·日本的衣食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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