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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11 鲁迅若听到欧内斯特·海明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的感言,会怎么想呢?海明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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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13 孤独是作家的精神资源,一个人可以被消灭,但不可以被打倒。一个人作品中的一些东西可能不会马上被理解,在这一点上,他有时是幸运的;但是它们终究会清晰起来,根据他们以及作家具有的点石成金的本领大小,他们将青史留名或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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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15 海明威的诺贝尔奖获奖感言,可以让我们重新审视周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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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17 寂寞的周作人在“苦雨斋”写的读书笔记体的精妙散文,给寥落的文坛,添了不少生气和热闹。读者可以经常从《大公报·文艺副刊》《论语》《人间世》《青年界》诸多报刊上,读到署名知堂、岂明的优雅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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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19 郁达夫1935年编选的《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中,鲁迅和周作人的散文竟占去一半篇幅,郁达夫特别推崇周作人的散文,他说,周作人的散文“一变而为枯涩苍老,炉火纯青,归入古雅遒劲的一途了”。在郁达夫看来,周作人的散文远在鲁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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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21 当代文学批评家,太看重鲁迅敢于直面现实,主张韧性战斗,凡文字都具深刻的社会斗争的意义,如郁达夫就说:“鲁迅的文体简练得像一把匕首,能以寸铁杀人,一刀见血。重要之点,抓住了之后,只消三言两语就可以把主题道破。”是的,鲁迅的文章,具有很犀利的批判精神,但作为文学,这只是一种在特别语境和政治背景下被强化了的功能。如果承认文学是人学,除了教化的功能,还有更重要的审美功能的话,周作人的散文,则另有风景,“来得舒徐自在,信笔所至,初看似乎散漫支离,过于烦琐,但仔细一读,却觉得他的漫谈,句句含有分量”(郁达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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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23 鲁迅式的“辛辣干脆、全近讽刺”与周作人式的“湛然和蔼、出诸反语”,是散文多样风采中的两种风格,孰好孰次,难以说清。胡适早在1922年《文学革命运动》一文中,就肯定了周作人的散文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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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25 这几年来,散文方面最可注意的发展乃是周作人等提倡的“小品散文”。这一类的作品,用平淡的谈话,包藏着深刻的意味;有时很像笨拙,其实却是滑稽。这一类作品的成功,就可彻底打破那“美文不能用白话”的迷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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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27 胡适的话,即使现在看,也基本是符合事实的。可惜的是,即使今天,还有不少文学史家,仍视鲁迅的散文为唯一正道,故意贬低胡适、林语堂、梁实秋、周作人等人的散文成就,这恐怕不是审美的偏差,而是鲁迅独大的政治意识在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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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29 有不少文章说周作人在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军阀准备用武力征服中国之际,躲进“苦雨斋”无动于衷,却伏案写作,“专谈风月讲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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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31 周作人在“苦雨斋”里写文章,这是事实。但并不谈风月。对此,他在1936年11月出版的《瓜豆集·题记》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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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33 有好些性急的朋友以为我早该谈风月了,等之久久,心想:要谈了罢,要谈风月了吧……其实我自己也未尝不想谈,不料总是不够消极,在风吹月照之中还是要呵佛骂祖,这正是我的毛病,我也无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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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35 躲在“苦雨斋”里,寂寞着,但又不是“谈风月讲趣味”,那能干什么呢?作为“五四”那代人且为骨干的周作人,不关心政局、不触及时事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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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37 1934年9月2日,周作人从日本返回北平。第一件事是访亡友刘半农的夫人。周作人去日本途中,刘半农在西北调查方言,不幸染回归热,回到北平后医治无效亡故。等周作人到东京,才从友人那里得到此讯,闻之怅然若失,悲痛欲绝。夜深人静之时,周作人想起自己在《人间世》杂志上发表《五十自寿诗》时,同期还有刘半农的《双凤凰砖斋小品文》一文。他记得刘半农在《题记》中写道:“昔苦雨斋老人得一凤凰砖,甚自喜,即以此名其斋。今余所得砖乃有双凤凰,半农他事或不如岂明,此则信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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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39 没多久,他们二人还在《论语》上以诗相和。刘半农诗为《自题画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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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41 名师执笔美人参,画出冬烘两鬓斑。 桐眼注明劳碌命,评头未许穴窬(yú,指门边的洞——引者)钻。 诗文讽世终何补,磊块横胸且自宽。 蓝布大衫偏窃喜,笑看猴子沐而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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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43 周作人记得十七年前,初见刘半农时,刘半农脚穿灰蓝缎帮鞋,钱玄同戏称此鞋为“鱼皮鞋”,遂和刘半农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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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45 宝相庄严许拜参,面皮光滑鬓毛斑。 眼斜好显蛾眉细,头大难将狗洞钻。 脚下鱼鳞方步稳,壶中芝豆老怀宽。 布衫恰是新章服,抵得前朝一品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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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47 刘半农与周作人的诗,各画了一张肖像图。刘半农为自己,周作人为刘半农。皆显其形、其神魄。两位老友唱和间的嬉笑、诙谐、戏语,掩不住感情笃深。往事似烟,周作人每每想起,总不禁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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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49 周作人到北平的第十三天,参加北京大学举行的刘半农追悼会。周作人沉痛致悼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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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51 其一是半农的真。他不装假,肯说话,不投机,不怕骂,一方面却是天真烂漫,对什么人都无恶意。其二是半农的杂学。他的专门是语音学,但他的兴趣很广博,文学美术他都喜欢,做诗,写字,照相,搜书,讲文法,谈音乐。有人或者嫌他杂,我觉得这正是好处,方面广,理解多,于处世和治学都有用,不过在思想统一的时代,自然有点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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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53 周作人从人格和学问上极恰切地总结了刘半农的长处,表达的也正是自己看重老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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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55 周作人一生,不断地送故人离去。徐志摩济南空难后,周作人写文章悼念这位与自己并无深交,甚至有笔墨交锋、相互讥讽的过世故人。他在《看云集·志摩纪念》中,为“和蔼真率,令人觉得可亲近”的徐志摩表达了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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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57 人们当然不会忘记,周作人在好友李大钊就义时震惊、哀痛的情景。当《顺天时报》发表文章肆意向李大钊的英灵大泼污水时,周作人愤怒了,连续发表《偶感》《日本人的好意》等文,捍卫李大钊的一世英名,说他是“以身殉主义”的高风亮节之人。文章正气凛然。周作人还与胡适等人保护李大钊遗孀、遗孤,心中还惦记着李大钊文集的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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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659 在“三一八”殉难者追悼会上,周作人也来送那些并不相识的年轻人,他献的挽联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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