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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们一伙文人,跪在供奉皇帝的牌位前,由何海樵领着众人宣读誓词。然后杀鸡滴血于酒中,再各自用刀划破无名指,将血和血酒搅在一起。每人痛饮三口,豪情万丈,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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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早已在日本横滨秘密建立炸药制造所,研制炸药。归国后,蔡元培发展上海爱国女校化学老师钟观光和俞子夷,制出威力很大的毒药。但考虑使用不便,转向研制炸药,当时加入的有刘师培、章士钊。章士钊又拉来陈独秀。有了炸药,拟订刺杀慈禧。于是北下京城,在西直门和颐和园一带,潜伏了近五个月。终因防备森严,经费耗尽,返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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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蔡元培早就心仪陈独秀,陈独秀在上海办《俄事警闻》时蔡元培就多次听刘师培说过陈独秀。后陈独秀在芜湖办《安徽俗话报》。蔡元培听说,后来出资人因危险和困苦先后离去,全凭陈独秀独木苦撑了几个月,对其敬业精神十分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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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这里,陈独秀忙从里屋拉出汪孟邹。向蔡元培介绍:“讲起办报,全凭孟邹兄撑腰。”蔡元培知道汪乃上海滩的报界闻人。他与陈独秀是同乡又是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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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3年夏,章士钊办的《苏报》被查封后,几经奔波又筹办了《民国日报》。当时,蔡元培也在上海,章士钊对他说,他和陈独秀蛰居昌寿里一间小阁楼上。陈独秀足不出户,又撰稿又搞编务,经常彻夜工作。一日,章士钊忽闻异味,竟是从蓬头垢面从不换洗衣服的陈独秀身上飘来。他忙走近老友,见陈独秀肮脏污黑的衣领上竟爬满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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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孟邹在安徽芜湖办《安徽俗话报》时,陈独秀更是夙兴夜寐,是报社最为繁忙辛苦的一位。汪与陈的相识也颇有趣儿。一日,汪孟邹正在科学图书社办公,忽有一位剪了辫子、披着半长头发的青年,背着包袱,手执雨伞闯进来,说是要来办报。汪一怔,见面前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中等身材,面色黝黑,两唇宽而红润,双目炯然放光,自报陈独秀。汪告诉他,这里一日两粥,清苦得很,他却说,有粥就好。当时芜湖尚无印刷厂,稿子编好后须到上海印刷,印毕再寄回。报纸一到芜湖,陈独秀包揽了分发,打包、邮寄,麻利而尽职。一次,因有事,汪曾到他的小屋找他。见墙上挂着他写的一副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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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倒一时豪杰,扩拓万古心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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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孟邹从此对他刮目相看。有如此阔大心胸的年轻人,目前虽破衣烂衫,但前程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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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孟邹的东亚图书社后来得以发展,与陈独秀的智慧点拨有关。自柏文蔚任安徽都督后,曾与柏文蔚有交谊的陈独秀,颇被人看好。朋友都来劝他,出来做官吧。陈独秀却极为冷静地劝诫朋友,这时局不会长久。他颇有眼光地看好办报开书店,劝朋友凑股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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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日夜都梦想着革新大业,这几年他苦苦思索中国的出路,要救中国,首先要进行思想革命,要革中国人封建思想的命。他趁着酒力,找到汪孟邹说,让我办份期刊吧,我让它名扬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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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汪孟邹的亚东图书社生意很清淡,章士钊主办的《甲寅杂志》由汪孟邹承担,财力已拮据,无力再办期刊,但他相信陈独秀的眼光和能力,就去找同业好友益群书社的老板陈子沛和陈子寿兄弟,他们很感兴趣,于是承办了陈独秀主办的《青年杂志》。后因陈子寿觉得刊物名称与上海的《上海青年》雷同,和陈独秀商量后,改《青年杂志》为《新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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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陈独秀而有《新青年》,因《新青年》而陈独秀名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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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到前门陈独秀下榻的旅社拜见他,并不只是为了叙旧,而是以北京大学校长的身份,求贤若渴地聘陈独秀为北大文科学长。他说,前几天,与汤尔和、沈尹默研究文科学长人选,汤、沈二位拿出几本《新青年》,向我推荐,说仲甫乃青年导师,担此要职最为合适。《新青年》每期我都拜读,仲甫先生有见识才学,是叱咤风云的文化主将,堪当学长之职,恳请先生襄助鄙人,屈就此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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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听此,仓促无备,忙委婉推辞说,办刊物杂事缠身,无法分身。蔡元培忙表示,那就请陈独秀把《新青年》搬到北大校园,办刊教学两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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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被老友镜片后执着和慈爱的目光感动了,那目光里有领袖群伦、宽厚长者的情怀,但此事太过突然,真让他为难了。于是他说:“我向蔡先生推荐胡适博士,此人比我强,适合担任文科学长。”蔡元培自然也喜欢胡适。他在《新青年》上读过胡适的《寄陈独秀》长信。对其间提出的“文学革命”口号十分赞赏。尤其对胡适在海外提出的“一个国家有海陆空,不如有大学”的主张,赞叹不已。蔡元培知道,他到北大主政,与旧势力必将有一场苦斗,他需要陈独秀这样的青年领袖,也需求胡适这样的文化革命的急先锋。身材短小,留着两撇细胡子的“桃园渔夫”,气度儒雅地微微一笑:“仲甫,我还会来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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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清流:那些远去的大师们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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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就任北京大学校长,是中国现代文化教育史上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要彻底改造北大,使之成为中国新文化运动的策源地和中心,他很清楚邀请陈独秀的重要性。北大建校一百多年来一直是中国无可争议的最著名的大学,但其前身京师大学堂,本是为培养封建官僚而创办的官校。进士学馆深造,也是举人进士出身之各京曹官吏获取官职的台阶。后来又有专门为新进士肄业设立的进士馆。学生个个是官吏老爷,旧贵族的没落腐朽习气弥漫学校。民国后,学生仍以官僚、巨富、名流子弟为主,前清遗少不在少数。时代理校长胡仁源也是前清进士,后留学英伦学工业,1913年担任北大预科学长,后代理校长。他所聘教员多是前清遗老与封建士大夫名流,如文科教授辜鸿铭、刘师培、黄侃诸人。学生中不少身着长袍马褂、手捧水烟袋的公子哥,即便优秀者,也不过在二流小报写写花边文章,或以香艳之文捧捧女伶。下等者,整日打麻将,提笼架鸟,逛八大胡同,校风极差。在严重缺乏学术空气的环境下,优秀人才寥若晨星。蔡元培要厉行改革,当务之急是延揽人才。于是才出现了清流云集、群贤毕至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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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1月9日,天津《大公报》刊出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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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孑民先生上午九时,慷慨向全校作“就任北京大学校长之演说”。并以拳拳之心勉励职教员,必须具备两种特性,即坚忍心和责任心。其演讲如动地惊雷,震醒沉闷之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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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后,蔡先生向记者透露初步改革大学计划:“一曰延聘人才,清除积习;二曰改革讲义,购置图书;三曰缩短预科修业年限,专办文理两科……北京大学的校史,将揭开崭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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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演讲后的第四天,校门口贴出一则告示:“本校文科学长夏锡祺已辞职,兹奉教育部令派前安徽师范学校校长陈仲甫任本校文科学长。”消息不胫而走,校园掀起不小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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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得很,这天上午由上海运来的该年第一期《新青年》杂志,悄无声息地在北大传播开来,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赫然刊在重要位置。《文学改良刍议》提出了文学改良八事:“一曰须言之有物;二曰不模仿古人;三曰须讲求文法;四曰不作无病之呻吟;五曰务去滥调套话;六曰不用典;七曰不讲对仗;八曰不避俗字俗语。”这八事的核心便是文学必须采用革命性的文体——白话文。文章同时强调文学必须有感情、有思想。此文一出,便被文学史家郑振铎称为“文学革命发难的信号”,可谓是新文学运动的第一声春雷。陈独秀称之为“今日中国文界之雷音”。不久,陈独秀在《新青年》发表《文学革命论》以声援胡适。文章说:“文学革命之气运,酝酿已非一日。其首举义旗之急先锋则为吾友胡适。余甘冒全国学究之敌,高张‘文学革命军’大旗,以为吾友之声援。”文章声势给陈独秀任北大文科学长溅起的风浪,更助了一把神力。师生惊呼,天子脚下,清流云集的北京大学,又聚集众多怪才、傲才和如陈独秀、胡适般的奇才,北京大学真的要改朝换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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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玄同对陈独秀携《新青年》到北大,甚是支持。他认为,从辛亥革命到今天,中国思想文化界毫无生机,末代皇帝还在紫禁城里,袁世凯大总统就急着黄袍加身。如不用新文化做思想武器,如何扫除八股旧习、选学妖孽和桐城谬种?章太炎的弟子多主张复古,推翻清朝后恢复汉家传统、晋宋文风。但钱玄同不然,他同意陈独秀发起一场声讨旧势力的思想革命。陈独秀和胡适,是想借白话文做钟馗,打封建思想余孽这个恶鬼。他同意陈独秀之谈文论人要看趋势、为人处世要讲大义的主张。他读了陈独秀《字义类别》等著作,知其在训诂音韵上的造诣极深,不然打起旧物,何以招招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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