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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陈独秀将信拿给蔡元培校长看,蔡校长看罢,点头笑曰:“写得好!”遂拉起陈独秀去见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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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上北大不远处饭庄的木楼梯,进入一间包厢。陈独秀先是一怔,然后迎上前,拉起两位器宇轩昂的老朋友的手惊呼:“原来是行严兄、守常兄啊,快哉,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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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严者,名士章士钊也,字行严,湖南长沙人。钱锺书之父钱基博在《现代中国文学史》中这么评价章士钊:“自衡政操论者习为梁启超排比堆砌之新民体,读者既稍稍厌之矣;于斯时也,有异军突起,而痛刮磨湔洗,不与启超为同者,长沙章士钊也。大抵启超之文,辞气滂沛,而丰于情感;而士钊之文,则文理密察,而衷以逻辑。”并说“导前路于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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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士钊(1881—1973),少年时即好文章,1910年求学于武昌两湖学院,与黄兴结识。次年,赴南京,入陆师学堂,得到学堂总办俞明霞的赏识。又一年,拒俄运动兴起,章士钊率同学三十余人赴上海,加入爱国学社,与章太炎相识,受其器重。后章太炎、章士钊、张继和邹容义结兄弟,互换兰谱。一日,年岁最小的邹容问章士钊:“大哥著《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二哥(张继)写《无政府主义》,小弟我著《革命军》,你有何作?”章士钊大窘,于是根据日本人的《三十三年落花梦》为蓝本,写了一本《孙逸仙》,自己在序中说:“孙逸仙,近今谈革命者之初祖,实行革命者之北辰……有孙逸仙而中国始可为,则孙逸仙者,实为中国过渡虚悬无薄之隐针。”此书一问世,影响极大。当时国内尚不甚知晓孙中山,自有此书,孙中山名声大扬。此期间,章士钊还编著《黄帝魂》《沈荩》等,唱响革命劲歌。1903年6月至7月,由章太炎推荐,章士钊主持《苏报》一个多月,宣传“吾将大索天下之所谓健将者,相与鏖战公敌,以放一线光明于昏天黑地之中”。6月9日,他亲自写《读〈革命军〉》,并在“新书介绍”栏刊出邹容的《革命军》广告。次日,他又编发章太炎的《〈革命军〉序》。一个多月来,《苏报》发表四十多篇革命言论,在上海舆论界大放异彩,令《申报》等黯然失色。6月24日,两江总督魏光焘与湖广总督端方命令有关部门查禁《苏报》。6月29日《苏报》仍刊出章太炎之《康有为与觉罗君之关系》(节选自《驳康有为论革命书》),热赞革命,力抨光绪为“小丑”。清政府发出对章太炎、邹容等人的拘票,酿成轰动一时的“苏报案”,而舆论震惊。连在革命与改良问题与《苏报》有尖锐分歧的《中外日报》都发表社论《近事慨言》,抗议当局“与言者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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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迫害,章士钊主持《苏报》仍继续出版七天,刊出《密拿新党连志》的消息,还发表章太炎“相延入狱,志在流血”的文章。7月7日,《苏报》被封。从7月到12月,由于租界当局与清廷的分歧,直至年底,“苏报案”仍未了结。章士钊写《苏报案纪实》,扩大革命影响。1904年初,章士钊回长沙,与黄兴、陈天华组建华兴会,准备武装起义,因事泄乃流亡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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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日本后,“顿悟党人无学,妄言革命,祸发且不可收拾,功罪必不相偿。渐谢孙文、黄兴,不欲交往,则发愤自力于学”(《现代中国文学史》)。同盟会成立时,章太炎强逼婉劝,邀其参加,章士钊坚拒不从。于1908年留学英国,入伦敦大学,攻读政治、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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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起义不久,章士钊从英归国,黄兴、宋教仁、张继邀其加入同盟会和国民党,再遭拒绝。于右任请他主编《民主报》,但他因与党人议论不合而遭排挤,愤然离去。南北议和后,他出任北京大学校长。袁世凯为复辟,以优厚条件语之,章士钊宵遁上海,与黄兴等革命党人联系,参加“二次革命”。“二次革命”失败后,他再次去日本,办《甲寅杂志》,抨击袁世凯专制独裁。同办《甲寅杂志》者,就有陈独秀和李守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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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认为章士钊不是纯粹书生,而是一位懂得政治谋略的人。当洪宪帝制闹起来时,章士钊以极大热情赴云南协助岑春煊参加讨袁。就在最近,段祺瑞在“府院之争”中,曾极力拉拢章士钊,章对应聘北大兴趣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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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守常则是李大钊。章士钊此次拉李大钊与蔡元培和陈独秀会面,自有他的打算。是年年初,《甲寅杂志》改为月刊后,由李大钊和高一涵协助他主编。他觉得今后与《新青年》的许多事情,李大钊都可多帮他分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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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特立独行,举止霸悍,但又有柔情,见到老友章士钊和李大钊,想起与他们亡命日本的种种情景。就在两三个月前,章士钊在东京办《甲寅杂志》,几次来信邀他去协助办刊……陈独秀的眼睛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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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站起来举起杯,很动情地对章士钊说:“行严老弟呀,你办《甲寅杂志》,收留为兄,使我们找到思想革命救国之路,后来才有《新青年》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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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士钊笑道:“仲甫兄一到《甲寅杂志》,这里便成了徽籍士人的清谈馆了,硬是把我和守常弄成了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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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李大钊憨憨地笑着,陈独秀又站起来给李大钊敬酒:“守常啊,兄要感激你的宏文《青春》哪。去年《青年杂志》改名那期,登了你的《青春》一文,洋洋洒洒七千余字,充斥着浩然正气,给《新青年》增了光彩呀,我至今还记得文章结尾之妙哇,弟高呼‘以青春之我,创建青春之家庭,青春之国家,青春之民族,青春之人类,青春之地球,青春之宇宙’,何等磅礴的青春之气,青春之气气冲霄汉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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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也把李大钊的思绪带到日本东京的“月印精舍”。那虽是一座简陋的民宅,他和几位学友合住在那里。舍外萋萋荒草掩住假山古刹,他和学友边赏樱花边论救国之道。当时他已读过一些日译马克思主义的书和《共产党宣言》。他把一些这方面的书寄给陈独秀。那时陈独秀正苦苦寻找救国之路,有些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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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也端起酒杯,走向李大钊发出邀请:“守常啊,真希望你也到北大,我们一同建设新北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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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了解李大钊:河北乐亭人,1913年留学日本,曾参与反袁运动,协助章士钊办《甲寅杂志》,1916年回国,历任北京《晨钟报》总编辑。蔡元培此刻心中已有安排,让李大钊到北大任图书馆主任,兼经济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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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清流:那些远去的大师们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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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北京,风沙弥漫,乍暖还寒。北京城里围绕着对德宣战之事,闹得沸反盈天,亲美派和亲日派的“府院之争”已白热化。对此陈独秀等人看得很明白:无非是列强想借中国参战之机,多瓜分一点德国在华利益而已。日本人为此,已秘密与段内阁签订《中国军械借款》,先下手多分几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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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主办的《新青年》主张中国参加协约国对德宣战。读者不解,便致函《新青年》问:“为什么你们主张中国向德宣战?”陈独秀著文答曰:一、对德宣战不是想获得赔款,也不是报旧怨,与主张公理更无关,而是要为中国争得一点弱者的生存空间。既然已与德国断交,已非中立,与其骑墙,莫若宣战。二、不喜欢战争,是中国人的旧疾。几千年来,只配当奴隶,图一时之苟安。所以要以民意决定外交方针,我们是绝对不敢赞同的。如果什么事都由多数决定,您就看吧,留辫子、裹小脚、复科举、辟帝制,难保不会都有多数人赞成。三、谁说本杂志代表舆论?本杂志的宗旨,就是要反抗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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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亲美外交总长伍老博士伍廷芳,到新婚的蔡元培家拜访,以求其新夫人黄仲玉的画为名,实际上是拉社会名流支持亲美派的对德方略。一位清末显宦名流,低声下气地到士子群里寻求支持,让蔡元培不胜感伤——想不到文人一有权欲,竟会变得如此下作!相较之下,北大真是一块干净的地方。不走仕途的学者再愚蠢、癫狂,文人的操守、道义还在,也有真学问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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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5月23日,黎元洪终于免去段祺瑞的职务,“府院之争”暂告结束。段祺瑞带随员移师天津。就在这一天,蔡元培在吴玉章等人的陪同下,也登上了去天津的火车。蔡元培此行,一是应南开中学邀请去演讲,二是应陈独秀之请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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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天津车站,老朋友严修和张伯苓如今是南开中学的校董和校长,早已在站台等候多时。中午老友设宴,席间自然谈南开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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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在南开中学礼堂,演讲令他名闻天下的《思想自由》,博得莘莘学子的阵阵喝彩。会后,张伯苓特别向他介绍了南开的高才生——后来成了共和国总理的周恩来。周恩来眉宇存英豪之气,谈吐不凡。他向蔡元培深鞠了一躬,说自己速记了一份先生的讲稿,想在南开校刊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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