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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求学实在没有“必须在什么地方”的理,“出洋”两字,在一些人只是一种“谜”。中国出过洋的总不下几万乃至几十万,好的实在很好。多数呢?仍旧是“糊涂”;仍旧是“莫名其妙”,这便是一个具体的证据。我曾以此问过胡适和黎邵西(黎锦熙)两位,他们都以我的意见为然。胡适之并且做过一篇《非留学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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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去胡适处取请胡适修改的“湖南自修大学章程”时,见胡适在上面提出不少具体的意见和办法,很是感动。他采纳了这些极具真知灼见的意见和办法。由此,我们可以看到胡适支持毛泽东的革命活动,毛泽东也很重视和尊敬胡适对他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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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值得一提的是,1919年6月,陈独秀因散发反对北洋军阀的《北京市民宣言》传单,而被捕入狱。胡适积极营救陈独秀的同时临危受命,接办了《每周评论》。当初陈独秀、李大钊意图将《新青年》办成谈政治的刊物,遭到同人的抵制,遂在1918年岁尾另办《每周评论》,开始讨论政治与时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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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胡适从前很少著文参与政治与时局的讨论,并说“二十年不谈政治,二十年不干政治”,但他还是在《每周评论》上,发表连夜创作的一首抗议军阀的诗歌《威权》,唱颂“奴隶们”造反的正义吼声。胡适还在《研究室与监狱》一文中,对陈独秀的人格大唱赞歌,为陈独秀的“爱国爱公理”的革命思想与革命行为大唱赞歌。既表现了“五四”两个巨人间的真挚的友谊,又说明胡适思想是与革命同步的,人格是磊落的。当然,他与别人的不同,在于他不是一个热衷空谈政治的人。在他接办《每周评论》这一谈政治为主的刊物后,便不能全然回避政治了。在他后来的《口述自传》中说:“我既然无法避免谈政治,我就决定谈点较基本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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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极具讽刺意味的是,胡适的不谈政治,政治却将他推向了政治的旋涡。他的《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每周评论》第三十一号),原本旨在改变当时舆论界“空谈主义”的风尚。那时的所谓“主义”,更多的是无政府主义、过激主义、民生主义。而所谓社会主义,便有基尔特的社会主义、王揖唐的社会主义,皇室中心的社会主义、基督教社会主义和马克思的社会主义等。对此,胡适在文章中说:“为什么谈主义的人那么多,为什么研究问题的人那么少呢?”是因为研究问题是极困难的事,高谈主义是极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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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群众言论之舆论,总会有争论。首先质疑胡适《问题与主义》一文的是与胡适有过几次通信的蓝志先。他指出“问题与主义并不是相反而不能并立的东西”,而“主义的研究和鼓吹是解决问题的最重要最切实的第一步”。这篇文章,胡适将之转载在《每周评论》第三十三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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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是李大钊的《再论问题与主义》。这原是李大钊从河北昌黎五峰山写给胡适的一封私人信。本无题目,是胡适加了个题目,发表在《每周评论》上的。胡适在李大钊的文章末尾,加了这样一段文字:“我要做的《再论问题与主义》,现在有守常先生抢去做了,我只好等到将来做《三论问题与主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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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钊给胡适的私人信函中,认为“问题”与“主义”不能绝对分离。指出“社会运动一方面固然要研究实际的问题,一方面也要宣传理想的主义。这是交相为用的,是并行不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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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需要提及的是,在信中,李大钊直言不讳地点到他与陈独秀、胡适为代表的《新青年》同人与他的某些看法有重大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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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青年》和《每周评论》的同人,谈俄国布尔扎维克主义的议论很好……我可以自白:我就是喜欢谈谈布尔扎维克主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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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钊没有指责胡适反对马克思主义,因即便是李大钊本人,也只是个受到过庞杂思想影响的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思想上还有民主主义思想、空想社会主义、克鲁泡特金的观点。他正处在从激进的民主主义者向共产主义者转变的过程。而作为哲学家的胡适本人也并非没有研究过马克思主义。我们可以从他针对蓝志先、李大钊两文的批评写的《三论问题与主义》《四论问题与主义》等文相当清楚的表述中,看到这一点。胡适研究马克思主义之后,似乎并不认为马克思用暴力革命带来“主义”胜利,能真正“根本解决”一切社会问题。胡适说:“蓝、李两军所辩护的主义,其实乃是抽象名词所代表的种种具体的主张”,“如此所说的主义,我并不曾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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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大钊与胡适开展“问题与主义”的学术讨论时,对政治极为敏感的陈独秀并没有太多的兴趣介入。而毛泽东的态度却是鲜明的,他赞成胡适“多研究些问题”的正确主张。正是在“问题与主义”的争论中,毛泽东旗帜鲜明地在长沙组织了一个“问题研究会”,且亲自为这个研究会拟订了章程和首批要研究的“问题”,如“东西文明汇合问题”“国际联盟问题”“经济自由问题”等,共七十一大类,合计一百四十四个亟待研究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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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理由认为,李大钊与胡适的“问题与主义”之争,并非尖锐对立、壁垒分明、互为仇敌,而是朋友间开展的正常的学问学术之争,根本扯不上什么“坚持马克思主义之争”。另外,我们从胡适与李大钊深厚的友谊并没因这次学术争论而受到丝毫的影响,也可得到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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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胡适与李大钊关于“问题与主义”的争论,上升到坚持马克思主义与反对马克思主义的政治高度,是一些人在1949年后,我党开展一场批判胡适政治思想运动时,臆造出来,作为一颗炸弹轰击胡适的。但这些人,万万没想到,这颗炸弹轰翻了胡适的同时,也把当时支持胡适的毛泽东搁进去了。于是只能掩盖历史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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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胡适对毛泽东的支持是无私和一贯的。1919年7月14日,毛泽东在长沙创办《湘江评论》并发表《民众大联合》。胡适阅后,立即转载在8月24日的《每周评论》第三十六号上。并在《新书》评价一栏中,亲自撰文,热情洋溢地肯定了《湘江评论》与《民众大联合》,胡适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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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特别介绍我们新添的两个小兄弟,一个是长沙的《湘江评论》,一个是成都的《星期日》……《湘江评论》的长处是在议论的一方面。《湘江评论》第二、三、四期的《民众大联合》一篇大文章,眼光很远大,议论也很痛快,确是现今的重要文字。还有“湘江大事述评”一栏,记载湖南的新运动,使我们发生无限乐观。武人统治之下能产出我们这样的一个好兄弟,真是我们意外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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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胡适的热情支持,毛泽东早期的革命活动才开展得有声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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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4月,毛泽东领导的“驱张”(驱逐湖南督军张敬尧)运动,最终取得胜利。毛泽东立即将这一消息告诉胡适,信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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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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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沪上一信,达到了吗?我前天返湘。湘自张去,气象一新,教育界颇有蓬勃之象,将来湖南有多点须借重先生,俟时机到,当详细奉商。暂不多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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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用“借重先生”四字,足见年轻的毛泽东是把胡适视为他开展革命活动所倚重和尊重的重要人物来对待的。直到1936年,毛泽东在延安时还对斯诺说:“我非常钦佩胡适和陈独秀的文章。他们代替了已经被我抛弃的梁启超和康有为,一时成了我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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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十八年后的1954年10月16日,因毛泽东发表他那封著名的《关于〈红楼梦〉研究问题的信》,毛泽东与胡适昔日师生和睦的关系,彻底改变了。信中说:“看样子,这反对在古典文学领域毒害青年三十余年的胡适派资产阶级唯心论的斗争,也许可以开展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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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日,毛泽东命周扬搞一个批判胡适的计划;2日,周扬奉命将计划呈毛泽东;3日毛泽东批示:照此办理。于是全党、整个文化界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波澜壮阔的批胡适资产阶级唯心论的政治斗争。郭沫若、茅盾、陈垣等闻风而动,批判文章铺天盖地。但茅盾和陈垣等人的批判文章,只有批判、没有研究的批判,并无新意,也毫无战斗力。从中,不仅可以看到为了自保而违心地批判胡适的言不由衷,又可看到全国知识分子经历了一场怎样深刻的心理革命。那是一个文人需出卖灵魂方能自保的特殊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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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毛泽东亲自指挥,批判“资产阶级唯心论”总代表、蒋介石的御用文人及走狗胡适的时候,在台湾的蒋介石,也把胡适作为公敌来攻击,他在日记中说:“以今日一般政客如胡适等,无道义,无人格,只卖其‘自由’‘民主’的假名,以提高其地位,期达其私欲,对国家前途与实施概置不顾,令人悲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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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峡两岸,两种对立的社会制度,敌对的意识形态,冤家对头的毛泽东和蒋介石,对一个不识相且不为时所用的文化人胡适,却同仇敌忾,相互策应,大动干戈,实为历史所罕见,不仅充满悖论,又意味深长,或正因如此,方显承受误会和扭曲的胡适的思想、文化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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