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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次,辜鸿铭应邀,到一外国友人家赴宴,他举目一望皆洋人,唯自己是华人。众人物以稀为贵,请他坐首席。席间,主人素闻辜鸿铭精通西学又推崇儒学,便问他:辜先生,请谈谈孔孟之道好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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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鸿铭呷了口酒,悠悠道:“刚才诸位你推我让,不肯坐首席,即是孔孟之教,‘不学礼,无以立’。若照竞争原则,以优胜劣汰为主,势必争到胜败后,才能落座举箸。若如此,今天这顿美餐,怕谁也别想吃到嘴里了。”洋人点头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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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鸿铭对日本文化,并不感兴趣,当时国人纷纷东渡日本留学,他颇不以为然。对从东瀛传来的“改良”二字厌恶至极。认为“改良”一词不合汉语的构词规律。清末他从英伦归国后,见有“女子改良学堂”之称,大为惊奇,视为糟践女性的名称。对“改良”一词一直耿耿于怀。他刚到北大任教之开学典礼上,他借题发挥说:“现在的人作文章都不通,他们所用的名词就更不通。譬如说‘改良’吧,以前的人都说‘从良’,不说‘改良’。你既然已经是‘良’了,你还改什么,你要改‘良’为娼吗?”台下听者,莫不前仰后合。但在场的胡适听出了弦外之音,辜鸿铭分明在批评他那篇引起轰动和开启新文学运动大幕的《文学改良刍议》。胡适对辜鸿铭的深厚学养和襟怀坦白的性格心存敬意,对辜鸿铭多次对自己的挑衅和攻击也并不介意,但对他蔑视和攻击新文学运动的言行绝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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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在一次宴会上,胡适与辜鸿铭同时出席。辜鸿铭向胡适提及不久前,张勋过生日,辜鸿铭送了副寿联:“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这原本是宋代苏轼送给好友刘景文的诗句。希望朋友不要悲观,要珍惜余下的岁月,而辜鸿铭将此诗句送给辫帅则另有新意。他问胡适可否知道其中的含义?胡适说,“‘傲霜枝’自然是你们二位的辫子,‘擎雨盖’我悟不出来。”辜鸿铭得意道:“那是清朝的大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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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刚到北大上台讲演时,不时用英语。当胡适在掌声中走下讲台时,正襟危坐在台下的辜鸿铭竟当着众人,对胡适说:“胡先生留学七年,可刚才的英语说得实在不地道。记住,在英国那是下等人的发音!”对胡适写的新诗,辜鸿铭也冷嘲热讽:“你那首‘黄蝴蝶’写得实在好,以后就尊称你为‘黄蝴蝶’了。”辜鸿铭一次对胡适说:“按白话文,你不该叫胡适之,该叫‘往哪里走’。还有,今天我当着你的面,为文言文说一句好话,如果家里来电报,说你父亲死了,叫你赶快回家奔丧,白话文多啰唆呀,如换成文言文,只需四个字,‘父亡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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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有绅士之风,每逢这种场面,只是微微一笑了之。但辜鸿铭这回的“改良”之说让胡适大为不悦。在1919年的8月3日《每周评论》第三十三号和8月24日《每周评论》第三十六号上,分别发表《辜鸿铭》(一)和(二)两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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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鸿铭》(一)中先说辜鸿铭的辫子,大讲“尊王大义”,殊不知他曾剪过辫子,“后来人家谈革命了,他才把辫子留起来。辛亥革命时,他的辫子还不曾养全,他带着假辫子坐着车乱跑,很出风头”。说他这种心理,开始“立异以为高”,如今是“久假而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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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鸿铭》(二),说辜鸿铭骂胡适提倡文学革命,后有人又写文骂他。他急了,作了一篇长文痛骂留学生与文学革命。他说:“中国十人有九人不识字,正是我们应该感谢上帝的事。要是四万万人都能读书识字,那还了得吗?要是北京的苦力、马夫、汽车夫、剃头匠、小伙计……都认得字,都要像北京大学那样去干预政治,那还成个什么世界?”胡适在文中说:“我看了这篇妙文,心灵很感动。辜鸿铭真肯说老实话,他真是一个难得的老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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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胡适有所不知,辜鸿铭年轻时的剪辫子并不是如他留辫子,都是“立异以为高”,年轻时的辜鸿铭剪辫子,是因为自己心爱的姑娘喜欢辫子。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粗亮的辫子剪下来,赠予美人,应是“爱情价更高”,而非标新立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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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鸿铭读了胡适发表在《每周评论》上写自己的文章,非常恼怒,特别是对胡适说他留和剪辫子,与留恋前清无关,只不过是“立异以为高”尤为不能容忍。在一次宴会上,胡适偏偏又拿这篇文章给他看,辜鸿铭立刻翻脸:“胡先生,你这是公然毁谤老夫,你若不在报上公开向我道歉,我将到法院去控告你!”胡适当初写此文,只想善意地提示他不要太我行我素,口无遮拦。于是笑道:“辜先生,那就请您去告状,等法院判我错了,再向您道歉,如何?”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二人又见面了,胡适笑道:“不知辜先生的状子递进法院否?”辜鸿铭也笑道:“胡先生,我向来敬重你,所以没有告你,再说,你的那两篇小文,写得狗屁不如,谁有兴趣与你计较。”二人互拍肩膀,化矛盾于无形。其实,胡适一直在找机会向辜鸿铭示好,因为他曾听学生讲,辜因学生嘲笑他的辫子,在课堂上正色道:“诸位学子因我有辫子而笑我。我的辫子是有形的,可以剪掉,老夫也确实剪过。然而诸位同学脑袋里的辫子,是无形的,就不那么好剪。”而且,在“林蔡大战”即新旧文化冲突时,保皇派辜鸿铭居然与蔡元培共进退,也实在让人肃然。从此胡辜之间友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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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1年,中国的上空徘徊着各种主义的时候,英国大文豪毛姆专程到中国拜访辜鸿铭。毛姆读过另一大文豪托尔斯泰于1906年写给辜鸿铭的长信,后又读过他写的《中国人的精神》。毛姆对辜鸿铭和神秘的东方哲学充满了向往之情,所以便有了此次的中国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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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姆来到北京,犯了一次致命的错误。他住进六国饭店,即派他的一位在京的同胞,持一张便笺,敲开辜家的四合院大门,交给了听差,说是英国大作家毛姆欲请辜老先生过去坐坐。时间一天天过去,就是不见辜鸿铭来访。待毛姆明白过来,立刻写了一封十分客气的信,表示将到府上亲自拜访。待毛姆领教了对辜鸿铭轻慢的代价后,得到允诺才乘着轿子在胡同间穿行了一阵子,停在一座有些破败却十分古雅的门楼前。在仆人引导下,走过萧索的庭院,跨入一排堆满线装书的房间。落座后,仆人奉上一听纸烟和一杯香茶。在他打量墙上的字画时,辜鸿铭穿着马褂踱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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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握手后,重又坐下。辜鸿铭先开口了,那一口流利地道的英语让毛姆吃了一惊,听了他的话更吃了一惊。辜鸿铭说:“先生想来见我,真是荣幸之至。因为贵国人只同苦力和买办打交道,他们大概以为所有的中国人不是苦力就是买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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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毛姆不知所措之时,辜鸿铭又说:“所以你们以为只需招招手,我们就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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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姆只得不断向面前这位高大瘦身、戴着小帽、后面拖着灰白小辫,早已在欧洲扬名立万的中国学者道歉,窘迫得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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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谈时,他们谈到了文化和哲学。毛姆认为西方哲学家影响了全世界,欧洲创造了辉煌的文化,至今还在指导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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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鸿铭不赞成毛姆的说法,说西方的休谟和柏克莱,他们无法与我们的孔子相提并论。当西方穴居毛饮的时候,我们已是进化的人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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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姆表示不赞同辜鸿铭的见解,问:“那么为什么你们黄种人遭到白种人的轻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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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鸿铭来气了:“因为你们白种人发明了大炮和机关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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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又谈到了刚刚来华的杜威的实用主义。辜鸿铭说:“杜威的实用主义,那是那些想要相信不可信的东西者的最后避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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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姆听了眼前这位雄辩家对西方哲学和现代个人主义的批评后,将话题转到中国新文化运动、罗素、苏俄共产主义方面来。这是他此次来访要探讨的实质性问题。辜鸿铭的谈兴正浓,他说:“新文化运动,就是那些新从外国大学回来的,用那亵渎的手,把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化破坏无遗的运动。而罗素就是用世界上最庄严的词句把青年教唆成流氓的家伙。至于共产主义么,我还没研究过。记得马克思说过它是个幽灵,让整个世界都不得安宁的幽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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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姆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连连说:“精辟,实在精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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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毛姆对他的辫子很感兴趣,辜鸿铭说,这是一个标记,证明我是一个时代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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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人告别时,毛姆向辜鸿铭索字,辜鸿铭找了一张写满汉字的纸笺,送给他。毛姆归国后,请汉学家译出后,真叫他哭笑不得,竟然是一首写给青楼女子的情书:你不爱我时,声音甜甜,眼波含笑,素手纤纤。待你爱上我,声音变得凄楚了,满眼是泪,睹手痛惜。伤心哪,伤心之爱使你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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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年10月,满腹经纶的辜鸿铭,应日本东亚文化协会邀请,东渡日本讲学,精通东方、西方文化的他,在日本很受欢迎,视为奇人,竟在日本讲学三年。归国后的1928年初,辜鸿铭被委任为山东大学校长,尚未到任,4月30日在京病逝,终年7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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