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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无意驱逐陈独秀,可从他回复林琴南的信中得到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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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教员,以学诣为主,以无背于第一种之主张(指学术自由,兼容并包)为界限,其在校外之言动,悉听自由,本校从不过问,亦不能代负责任。例如复辟主义,民国所排斥也,本校教员中有拖辫而持复辟论者,以其所授为英国文学,与政治无涉,则听之。筹安会发起人,清议所指罪人者也,本校教员中有其人,以其所授为古代文学,与政治无涉,则听之。嫖赌娶妾等事,本校进德会所戒也,教员中间有喜作侧艳之诗词,以纳妾狎妓为韵事,以赌为消遣者,苟其功课不荒,并不诱使学生而与之堕落,则姑听之。夫人才至为难得,若求全责备,则学校殆难成立。且公私之间,自有天然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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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不愿驱逐陈独秀,此信可鉴,胡适原谅了他。胡适一直认为汤尔和利用谗言和他在教育界的威望,向蔡施压,对最后驱逐陈独秀起了关键作用。所以,直到1935年12月28日致汤尔和的信中,仍念念不忘十六年前他参与北大驱逐陈独秀之事,信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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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六日夜之会,蔡先生不愿于那时去独秀,先生力言其私德太坏,彼时蔡先生还是进德会的提倡者,故颇为尊议所动。我当时所诧怪者,当时小报所记,道路所传,都是无稽之谈,而学界领袖乃视为事实,视为铁证,岂不可怪?嫖妓是独秀与浮筠(北大理科学长夏浮筠)都干的事,而“挖伤某妓之下体”是谁见来?乃今思之,岂值一噱?当时外人借私行为攻击独秀,明明是攻击北大的新思潮的几个领袖的一种手段,而先生们亦不能把私行为与公行为分开,适堕奸人术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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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这封信如同他当时一样,清醒地道出了驱陈事件是旧思潮与新思潮斗争的一部分,且极客观地指出即便汤尔和们不是与旧思潮沆瀣一气,起码也是被人利用。到1936年1月2日,胡适仍对汤尔和耿耿于怀,再次致信汤尔和,继续批评汤尔和的不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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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主张大学教授不妨嫖妓,我觉得一切在社会上有领袖地位的人都是西洋所谓“公人”,都应该注意他们自己的行为。因为他们自己的私行为也许可发生公众的影响。但我也不赞成任何人利用某人的私行为来做攻击他的武器。当日尹默诸人,正犯此病。以近年的事实证之,当时攻击独秀之人,后来都变成了“老摩登”,这也是时代的影响,所谓历史的“幽默”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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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沈尹默,学界皆云其为谋客,最早被赞颂“独立人格”的学者之一,在对待驱逐陈独秀一事上,如此积极,让人怀疑他对陈独秀挟嫌落井下石。这或许也是历史的“幽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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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研究胡适两封致汤尔和的信,会发现,胡适之所以反对北大驱逐陈独秀,还有更深层的思考,他在信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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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秀因此离去北大,以后中国共产党的创立及后来国中思想的“左”倾,《新青年》的分化,北大自由主义者变弱,皆起于此夜之会。独秀离开北大之后,渐渐脱离自由主义立场,就更“左”倾了……是夜先生议论风生,不但决定北大的命运,实开后来十余年的政治与思想的分野。此会之重要,也许不是这十六年的短历史所能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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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思想成熟的自由主义者,他曾努力依凭自己的哲学和友谊去影响他的老朋友陈独秀,希冀把他从马克思主义学说里,拉回到自由主义的思想圈子里来。陈独秀的离去,他非常清楚对中国的政治和命运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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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逐陈独秀的风波不久,即陈独秀离开北大一个多月后,五四运动爆发。五四运动是新文化运动发展的必然结果,胡适和陈独秀却没能参加“五四”爱国游行,但他们二人是“五四”的精神领袖。他们联手领导的新文化运动,对中国现代思想史、文化史,产生了深远和巨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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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运动取得胜利,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等人即将被罢官,而被撤校长之职的蔡元培复任北大校长,也指日可待。风起云涌的爱国运动,在全国向纵深发展,就在这时,离开北大的陈独秀于6月11日突然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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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4日,赋闲在家的陈独秀发表了《两个和会都无用》,激烈地宣称:“我看国内的南北和会、巴黎和会这两个分赃会议,与世界永久和平,人类真正幸福,隔得不止十万八千里,非全世界的人民都起来直接解决不可。若是靠那几个政治家、外交家,在那里关门弄鬼,定然是没有好结果的。”此文在《每周评论》发表之后,其发行量突破五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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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陈独秀在箭杆胡同,召集了胡适、李大钊及新潮社、国民社骨干,把他那间客厅兼书房挤得满满的。陈独秀提出“强力拥护公理,平民征服政府”的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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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日,陈独秀在《每周评论》上发表《研究室与监狱》后,又携他起草的《北京市民宣言》,跑到胡适处,请他将之翻译成英文。走出胡适家门,陈独秀又由高一涵带到蒿祝寺附近的一家小印刷厂。高一涵对陈独秀说,这个小印刷厂是为北大印讲义的,夜里只有两个工人上班。等印完《北京市民宣言》销毁底稿之后已是深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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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陈独秀和高一涵又赶到中央公园。当时,北京文教各界人士常到此处吃茶、会客、休闲,往来者很多。陈独秀、高一涵偷偷将《北京市民宣言》传单放在各张桌子上,落座的客人读后,多拍手叫好。又过一日,陈独秀又约北大王星拱、程演生二位教授和一位叫邓初的内务部佥事,去香厂新世界的浣花春川菜馆吃晚饭。饭后,他们做了分工,陈独秀、高一涵和邓初到新世界撒传单,王星拱和程演生则到南游艺园去散传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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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高一涵等哪里知道,昨天他们在中央公园散发的传单,已被军警发现,他们早已在各游戏场、大商场等布下密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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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到新世界游艺场后,灯火通明,无法下手。于是他们三人来到新世界屋顶花园,乘下层露台上正放电影,便把传单从上面撒下去。正准备要走,突然有一个人拦住一身白色西装的陈独秀,表示他也要传单看看。一向粗心大意的陈独秀当真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张给了他。那人诡秘一笑:“恭候先生多时了。”一摇手,几个密探就扭住了陈独秀。为了掩护高一涵和邓初,陈独秀故意挣扎,并大吼:“看哪,密探无故捕人哪!”高、邓二人急忙闪进戏园的观众中,得以逃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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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陈独秀被捕,尚有另一种说法。据《胡适口述自传》载:“那时陈独秀、高一涵和我三位安徽同乡还在该处吃茶聊天,陈氏从他的衣袋中取出一些传单来向其他桌子上发散……一涵和我便先回来了,独秀一人留下,他仍在继续散发他的传单。不久警察便来了,把独秀拘捕起来,送入警察总署的监牢。”又据当事人高一涵在《李大钊同志护送陈独秀出险》一文所记,当时同陈独秀一起去“新世界”散发传单的有高一涵和邓初两人。其叙述陈独秀被捕过程甚详,似更可信。胡适回忆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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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涵逃脱后,直奔胡适家。胡适因陪他的老师美国哲学家杜威在北京演讲,很晚才回家。高一涵的一句“仲甫被捕了”让他大惊失色。胡适翻译《北京市民宣言》时,已知此宣言是将矛头对准段祺瑞和安福系的,作为文章发表,已很危险,这一点他当时是劝过陈独秀的,陈独秀显然没有听他的劝告。而作为传单散发定会闯了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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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市民宣言》全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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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民族乃酷爱和平之民族。今虽备受内外不可忍受之压迫,仍本斯旨,对于政府提出最低之要求,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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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对日外交,不抛弃山东省经济之权利,并取消民国四年七年两次密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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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免徐树铮、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段芝贵、王怀庆六人官职,井驱逐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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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取消步军统领及警备司令两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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