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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791 民国清流:那些远去的大师们 [:1706099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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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794 北伐军席卷大江之南时,国人曾翘首以盼。如上海的年轻人王云生便云:“曾昕夕计算着北伐军的行程,也曾忧虑焦急过党人的纠纷。”果不其然,“四一二”让上海血流成河。蒋介石率军悍然向共产党人大开杀戒,制造了“空前之屠杀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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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796 第二天,亲身经历“灭绝人道之暴行”的上海知识界之郑振铎、胡愈之、章锡琛、冯次行、吴觉农、李石岑,周予同等七人,在《商报》上发表致蔡元培、吴稚晖、李石曾等民国元老公开信,表示愤怒和抗议。不久,以商务印书馆为主的郑振铎等七位出版界名流,“万难苟安缄默”也发出抗议的怒吼:“革命可以不讲,主义可以不问,若弃正义人道而不顾,如此次闸北之屠杀惨剧,则凡一切三民主义、共产主义、无政府主义甚或帝国主义之信徒,皆当为之痛心。”郑振铎、胡愈之为公开表达他们对蒋介石的谴责而亡命欧洲数年。当时,郑振铎、胡愈之并不是共产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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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798 四月二十六日,在商务印书馆工作的高梦旦,从浸在血泊中的上海致信胡适:“时局混乱已极,国共与北方鼎足而三,兵祸党祸,几成恐怖世界,言论尤不能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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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800 四月二十九日,对共产主义不信仰的张季鸾,先在天津《大公报》发表社评《党祸》,“大声疾呼”,并“极端抗议”血腥暴行。呼吁不许杀戮“全国有志青年”。七月三十日,他又发表《党治与人权》社评,抨击国民党“军治杀人”,抗议“所犯罪状,概不宣布,杀者何人,亦秘不宣”滥杀无辜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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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802 最为精彩的,还属张季鸾的“二骂”。是年十一月四日,他写社评《呜呼领袖欲之罪恶》,大骂汪精卫,“特以‘好为人上’之故,可以举国家利益,地方治安、人民生命财产,以殉其变化无常目标不定之领袖欲,则直罪恶而已”。此论乃揭露汪氏本质之先声,其时,无人能望其项背,此乃一骂也。十二月二日,张季鸾再发表《蒋介石之人生观》社评,公开批评蒋氏“不学无术”,“自误而复误青年”。此为二骂也。当时,蒋介石投机依势而起,是颗雄视华夏炙手可热的政治新星。能入木三分地戳穿其丑恶面目,需要怎样的见识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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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804 郁达夫,早张季鸾一天,即四月二十八日,在日本《文艺战线》刊物上,发表了这样一段振聋发聩的话:“中华民族,现今在一种新的压迫之下,其苦闷比前更甚了。现在我们不但集会集社的自由没有,就是言论的自由也被那些新军阀剥夺去了……蒋介石头昏脑乱,封建思想未除”,进而谴责其“高压政策、虐杀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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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806 国民党军警闻之,立刻派员冲进上海创造社出版部,搜查并准备缉拿郁达夫。幸好郁达夫早有准备,躲至杭州,幸免于难。几个月后,郁达夫返回上海,又在他创办的旬刊《民众》的发刊词中说:“我们不想做官,所以不必阿谀权贵,我们不想执政,所以并没有党派……我们是被压迫者,被绞榨的民众的一分子。”敢于发表这样挑战新军阀文章的期刊,自然会遭到绞杀,生存仅仅两个月的《民众》在刺刀政治的高压下被取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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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808 其实郁达夫对这种局面,早有预判。早在是年元月七日,他发表的《广州事情》,就曾直言:“广州的情形复杂,事实离奇……总之,这一次的革命,仍复是去我们的理想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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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810 让人深思的是郁达夫的这种对政治形势的坦诚而卓有远见的预判,曾遭到对“革命”充满幻想的郭沫若、成仿吾等左派知识分子的批评。但过了不久,郭沫若在血腥的事实面前,终于看清蒋介石的庐山真面,旋即在汉口《中央日报》副刊、《革命生活》月刊发表了一篇为他在共产党内外赢得荣誉的檄文《请看今日之蒋介石》。以致在抗战初期,周恩来对另一位共产党作家夏衍说:“中国知识分子是有勇气、有骨气的,‘四一二’事件后有两件事,我一直不会忘记,一是胡愈之、郑振铎他们写的‘抗议信’,二是郭沫若写的《请看今日之蒋介石》,这是中国正直知识分子的大无畏的壮举。”周恩来说此话的时候,因《请看今日之蒋介石》一文而亡命日本整整十年的郭沫若刚刚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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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812 到是年岁尾的11月,在上海的《中国青年》周刊被国民党勒令停办,北京的北新书局和《语丝》也被张作霖查封,有二十多年历史的《时事新报》也遭查封“改组”命运。在这种政治高压之下,有一位年轻的知识分子章乃器,依然冒着性命危险独自创办了《新评论》半月刊。这是“一个小规模的言论机关”,主旨是批评时政,激浊扬清。从写稿、编辑、校对、发行,全由章乃器一个人包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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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814 章乃器原本在银行界工作多年,收入丰厚,前途光明。他之所以利用业余时间,一人承担了繁重的办刊工作,而且敢于面对反动统治的白色恐怖、淋漓的鲜血,完全激于年轻知识分子的义愤和道义。以一人之力,选择了“文章报国”之路,为时代和民族发声,他竟然独立苦撑了一年多,直到被查禁取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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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816 连躲进苦雨斋,构建“自己的园地”的周作人,也被北平5月至10月一连串血腥的屠杀激怒了。李大钊被杀,北大、燕京的学生被杀,作为新文化运动的主将,年轻学生的导师,他不能再沉默。他在《语丝》连续不断地发出他的抗议之声。他的《谈虎集》中,有《人力车与斩杀》《“斩决”共党》等短文,似乎都提到触目惊心的杀戮。周作人说:“无论是满清的杀革命党,洪宪的杀民党,现在的杀共党,不管是非曲直,总之都是杀得很起劲……却就把杀人当作目的,借了这个时候尽量地满足他的残酷贪淫的本性。”在批判声讨反动军阀的同时,他还旁敲侧击地谴责吴稚晖等帮凶文人,甚至对在上海的蔡元培、胡适对“四一二”“视若无睹”也表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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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818 前面说过,是年5月胡适归国。他因蔡元培、胡汉民、吴稚晖等国民党老名流一度在道义上支持国民党新政权,也曾对国民党新政权采取支持和观望态度。但胡适也心存忧虑和担心,怕用军事手段夺取政权之后,会在政治上走向一党专政,走向独裁,政治上走向倒退,文化上走向保守。我们可以从胡适的文章《几个反理学的思想家》一文中,看到他的这种担忧。该文章推扬赞美了吴稚晖继承顾炎武、颜元、戴震的理学思想,其目的则是想借他们对当代东方精神文明的攻伐抹杀,来堵住国民党从思想文化上倒退之路,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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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820 十月,胡适拒绝了好友蔡元培力邀任大学院(教育部)大学委员会委员之美意。因为胡适对当时大学委员会的两项政策:设立劳动大学与推行党化教育,决不容忍。他在10月24日致信蔡元培曰:“所谓‘党化教育’,我自问决不能附和。若我身在大学院而不争这种根本问题,岂非‘枉寻’而求‘直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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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822 后来,胡适有碍情面,在蔡元培多次力邀下,勉强听从,委屈就任,于是在大学委员会里,胡适与众不能有“圆融和祥之气象”,而是矛盾冲突不断。特别是在1928年6月15日,大学委员会开会时,自称“爱说老实话”的“捣乱分子”,胡适在教育的根本立场上反对国民党的“党化教育”和以“训政”名义实施文化专政的倒行逆施,与吴稚晖之流发生激烈的冲突,以致胡适这位经年老友,大失其态,当场拍桌大骂胡适:“你就是反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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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824 胡适对此无所畏惧,坦然曰:“我虽没有党派,却不能不分是非”(1928年6月16日胡适信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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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826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为道”,胡适等人虽不群不党,却一定要分清是非,代表民国清流坚持的文化精神,其间我们可以看到他们的良知、道义和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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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828 1927年,中华大地弥漫着血腥之气,是民国清流以鲜血和正义向黑暗专制政治抗争最激烈的一年,也是随着党派斗争愈演愈烈,无党无派的民国清流渐渐淡出文化舞台,背影越来越显得孤独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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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830 随着革命大潮的汹涌澎湃,传统文化近半个世纪的大动荡,每个有文化良知的清流学人,都经历了种种文化的苦痛,诚如文化大师陈寅恪所说,在20世纪前半叶的中国文化史上,“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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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4832 悲夫!人代冥灭兮,清音独远。然而,清流们洒下的那片温暖的文化情怀,毕生求索中写下的花样文章,煌煌巨著所铸造的鲜活的文化灵魂,却给后世留下了扣人心扉的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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