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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季的学制,于大学上有一通儒院,为大学毕业生研究之所。我于大学令中改名为大学院,即在大学中分设各种研究所,并规定大学高级生必须入所研究,俟所研究的问题解决后,始能毕业(此仿德国大学制),但是各大学未能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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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季学制,大学中仿各国神学科的例,于文科外又设经科。我以为十四经中,如《易》《论语》《孟子》等,已入哲学系;《诗》《尔雅》,已入文学系;《尚书》、三礼、《大戴记》、春秋三传,已入史学系;无再设经科的必要,废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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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大学为研究学理的机关,要偏重文理两科,所以于大学令中规定:设法、商等科而不设文科者,不得为大学;设医、工、农等科而不设理科者,亦不得为大学;但此制迄未实行。而我任北大校长时,又觉得文理二科之划分甚为勉强,一则科学中如地理、心理等等兼涉文理,一则习文科者不可不兼习理科,所以北大的编制,但分十四系,废止文、理、法等科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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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五十一岁至五十八(七)岁(一九一七年至一九二三年)任国立北京大学校长。一九一六年,我在法国接教育部电,要我回国,任北大校长,遂于冬间回来。到上海后,多数友人均劝不可就职,说北大腐败,恐整顿不了;也有少数劝驾的,说腐败的总要有人去整顿,不妨试一试。我从少数友人的劝,往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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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所以著名腐败的缘故,因初办时(称京师大学堂)设仕学、师范等馆,所收的学生都是京官,后来虽逐渐演变,而官僚的习气不能洗尽。学生对于专任教员不甚欢迎,较为认真的,且被反对;对于行政司法界官吏兼任的,特别欢迎,虽时时请假,年年发旧讲义,也不讨厌,因有此师生关系,毕业后可为奥援。所以,学生于讲堂上领受讲义及当学期、学年考试时要求题目范围特别预备外,对于学术,并没有何等兴会。讲堂以外,又没有高尚的娱乐与自动的组织,遂不得不于学校以外,竞为不正当的消遣,这就是著名腐败的总因。我于第一次对学生演说时,即揭破“大学生当以研究学术为天责,不当以大学为升官发财之阶梯”云云。于是广延积学与热心的教员认真教授,以提起学生研究学问的兴会,并提倡进德会(此为一九一二年吴稚晖、李石曾、张溥泉、汪精卫诸君发起,有不赌、不嫖、不娶妾的三条基本戒,又有不做官吏、不做议员、不饮酒、不食肉、不吸烟的五条选认戒),以挽奔竞及游荡的旧习;助成体育会、音乐会、书法研究会,以供正当的消遣;助成消费公社、学生银行、校役夜班、平民学校、平民讲演团与《新潮》等杂志,以发扬学生自动的精神,养成服务社会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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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的整顿,自文科起。旧教员中如沈尹默、沈兼士、钱玄同诸君,本已启革新的端绪,自陈独秀君来任学长,胡适之、刘半农、周豫才、周岂明诸君来任教授,而文学革命、思想自由的风气遂大流行。理科自李仲揆、丁巽甫、王抚五、颜任光、李书华诸君来任教授后,内容始渐充实。北大旧日的法科,本最离奇,因本国尚无成文之公私法,乃讲外国法,分为三组:一曰德日法,习德文、日文的听讲;二曰英美法,习英文的听讲;三曰法国法,习法文的听讲。我甚不以为然,主张授比较法,而那时教员中能授比较法的,只有王亮畴、罗钧任(文干)二君。二君均服务司法部,只能任讲师,不能任教授,所以通盘改革甚为不易。直到王雪艇、周鲠生诸君来任教授后,始组成正式的法科,而学生亦渐去猎官的陋见,引起求学的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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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于各家学说,依各国大学通例,循思想自由原则,兼容并包。无论何种学派,苟其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尚不达自然淘汰之运命,即使彼此相反,也听他们自由发展。例如陈君介石、陈君汉章一派的文学,与沈君尹默一派不同,黄君季刚一派的文学,又与胡君适之的一派不同,那时候各行其是,并不相妨。对于外国语,也力矫偏重英语旧习,增设法、德、俄诸国文学系,即世界语亦列为选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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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受过中等教育的女生,有愿进大学的,各大学不敢提议于教育部。我说:一提议,必通不过。其实学制上并没有专收男生的明文,如招考时有女生来报名,可即著录,如考试及格,可准其就学,请从北大始。于是北大就首先兼收女生,各大学仿行,教育部也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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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一九二三年离北大,但尚居校长名义,由蒋君梦麟代理。直到一九二六年自欧洲归来,始完全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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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六十一岁至六十二岁(一九二七年至一九二八年),任大学院院长。大学院的组织与教育部大概相同,因李君石曾提议试行大学区制,选取此名。大学区的组织,是模仿法国的。法国分全国为十六大学区,每区设一大学,区内各种教育事业都由大学校长管理,这种制度优于省教育厅与市教育局的一点,就是大学有多数学者、多数设备,绝非厅局所能及。我们心醉合议制,还设有大学委员会,聘教育界先进吴稚晖、李石曾诸君为委员,由委员会决意,先在北平(包括河北省)、江苏、浙江试办大学区。行了年余,常有反对的人,甚至疑命名“大学”有蔑视普通教育的趋势,提议于大学院外再设一教育部。我遂自动辞职,而政府也就改大学院为教育部,试办的三大学区从此也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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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学院的时候,请杨君杏佛相助。我素来宽容而迂缓,杨君精明而机警,正可以他之长补我之短,正与一九一二年我在教育部时,请范君静生相助,我偏于理想而范君注重实践,以他所长补我之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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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院时代,院中设国际出版品交换处,后来移交中央研究院,近年又移交中央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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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院时代,设国立音乐学校于上海,请音乐专家萧君友梅为校长(第一年萧君谦让,由我居校长之名);增设国立艺术学校于杭州,请图画家林君风眠为校长,又计划第一次全国美术展览会,但此会开办时,我已离大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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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院时代,设特约著作员,聘国内在学术上有贡献而不兼有给职者充之,听其自由著作,每月酌送补助费,吴稚晖、李石曾、周豫才诸君皆受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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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六十一岁时参加中央政治会议,曾与吴稚晖、李石曾、张静江诸君提议在南京、北平、浙江等处设立研究院。通过南京一院,由大学院筹办,名曰国立中央研究院,一九二八年开办,我以大学院院长兼任中央研究院院长。我离大学院后,专任研究院院长,与教育界虽非无间接的关系,但对于教育行政,便不复参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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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传记文学》第十卷第一期(一九六七年元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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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三大校长 蔡孑民先生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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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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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蔡孑民先生,始于一九一二年一月下旬,但我开始听到他的大名,则是在临时大总统府成立后一二日。由于报纸刊载各部首长的名字,蔡先生被列为教育总长,其时我从事教育工作已有六七年,平素对教育的制度备极关怀,因而对新政府的新教育首长,当然想略知其历史。不久,我便探悉蔡先生是一位翰林,却具有革命思想,且曾在上海组织中国教育会。这时候,我已由孙中山先生邀任临时大总统府秘书,正在清理手边未了的事,不日便要晋京任职,绝无另行求职之意。只是积久欲吐有关教育的意见,现在面对一位可以进言的主管部长,姑且尽我言责,至于能否发生影响,固所不计。于是,我便抽出一些工夫,写了一封建议书,现在追忆起来,大约包括以下各项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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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高中等学校程度,废止各省所设的高等学堂,在大学附设一二年的预科,考选中等学校毕业生或相当程度者入学,预科毕业者升入本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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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大学不限于国立,应准许私立;国立者不限于北平原设之一所,全国暂行分区各设一所。那时候我主张,除北平原有所谓京师大学堂外,南京、广州、汉口应尽先各设一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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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各省得视需要,设专门学校,其修业年期较大学为短,注重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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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我国清末学制,各省设高等学堂一所,其大旨系仿日本的高等学校。唯日本所设的高等学校与大学有相当比例,程度也能衔接,故高等学校毕业生多能升入大学。我国各省分设高等学堂,其毕业人数断非设立京城唯一的国立大学所能容纳,且各省高等学堂虽相当于大学预科,然因程度不齐,多未能达成预科的作用,于是实际的作用仅成为高等的普通学校。我认为不如将中等学校程度提高,完成普通教育,其有志深造者,径行考升大学直接附设的预科,预科改由大学附设,其程度自较易与大学本科衔接。不若各省高等学堂所造就者,大半不能升入大学,徒成为普通教育之额外提高,在教育的作用上不免等于一种浪费。因此,我一方面主张增设国立大学,并分区设立,以便升学;一方面主张准许设置私立大学,使那时已具基础之若干教会学校得于符合条件后升格为大学,以宏造就。至于为适应需要,应准许各省设立专门学校,为期较大学为短,与清末的高等学堂和现在的专科学校相当,与大学分道扬镳,而改进当时高等学堂的空泛效用,使更合于实用。以上便是我对民国学制改进的建议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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