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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报人和政治家交往,有时候尺度不容易把握。太亲密,容易为政治家利用,成了不折不扣的政治工具;离太远,则无法洞察政治的风云变化,写出来的文章就不深刻,不透彻。在这方面,张季鸾堪称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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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报》虽与国民政府走得近,但没有发生过经济往来,遵守了四不原则。在张季鸾的眼中,“国家至上”是他的准则。所以得罪蒋介石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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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事变前的11月23日,南京政府以“危害民国罪”逮捕了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的领导人沈钧儒等七人,因为这些人都是社会贤达,所以这次事件史称“七君子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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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君子被捕后,江苏省高等法院七拼八凑了一份起诉书,七君子随即起草了一份有理有据的答辩状,驳斥起诉书。当时迫于国民党的压力,多数报纸都不敢发表这份答辩状。救国会的胡子婴找到张季鸾,希望《大公报》能刊发。谁知张季鸾态度相当冷淡,这让胡子婴倍感诧异。因为张季鸾和沈钧儒是故交,纵使不能发表答辩状,也不至于对她拒之千里。经过交谈胡子婴才发现原来张季鸾误会了七君子。当时张季鸾刚从庐山回天津,在庐山亲耳听到国民党宣传部长叶楚伧向蒋介石汇报,说要诱降七君子,并且各个环节已经安排好,审判无非是走个过场。因为这个原因,张季鸾对胡子婴说,《大公报》不愿意成为七君子和国民政府演戏的舞台,所以不发答辩状。胡子婴解释说,叶楚伧等人纯属痴心妄想,七君子准备绝食抗争,斗争到底。张季鸾了解真相后,随即决定刊发答辩状,并且给蒋介石写了一封信,希望蒋介石从抗战的大局出发,尽快释放七人。一直到1937年7月末,被关押了八个多月的七君子终获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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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沈钧儒曾经对徐铸成说:“季鸾是一个好人,对我来说,尤其是一个数十年如一日的好朋友。记得我们出狱以后,即被接至南京,参加最高国防会谈,季鸾特地在中央饭店门口迎接我们,还关心我们和蒋谈话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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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张季鸾对蒋介石的思想了解得比较透彻,很多南京政府官员都认真阅读《大公报》。有时候,蒋介石要发表重要的文章,甚至叮嘱先发在《大公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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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9月6日,因为长期的肺病,54岁的张季鸾在重庆逝世。蒋介石获悉后,立即致函《大公报》:“季鸾先生,一代论宗,精诚爱国,忘劬积瘁,致耗其躯。握手尤温,遽闻殂谢。斯人不作,天下所悲。”9月26日,重庆各界公祭张季鸾,蒋介石又带领孔祥熙、宋子文等高官参加吊唁。次年张季鸾灵柩回陕,蒋介石还从四川到陕西,亲自参加公祭。由此可见他与张季鸾非同一般的个人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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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兵败大陆,退往台湾后,几次会见老《大公报》人陈纪滢,每次都问起《大公报》以及张季鸾家属的情况。也许,在蒋介石的心中,张季鸾是最值得他钦佩的一代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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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共产党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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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在对《大公报》的评价上,喜欢用“小骂大帮忙”这个词,也就是说《大公报》对国民政府虽然经常批评,但总的说来是在帮忙。现在看,这样的评价有失偏颇。相对而言,作为一个没有党派的报人,张季鸾对蒋介石、国民党的了解要多于对共产党的了解,而且在办报过程中,张季鸾也在试着更多地了解共产党和共产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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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30年代,蒋介石对红军进行了多次围剿,并要求各报刊一律称呼共产党为“共匪”,唯有《大公报》没有服从这个命令。张季鸾还派出曹谷冰远赴苏联采访报道社会主义建设,曹谷冰成为最早连续报道苏联建设的中国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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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报》真正让读者对红军有所了解的稿件是范长江的系列文章,前文已经提到,1935年,范长江以《大公报》特约通讯员的名义开始了他著名的西北之行。他从上海出发沿长江西上,在四川作短暂停留后,经四川江油、平武、松潘,甘肃西固、岷县等地,两个月后到达兰州。在兰州稍事休整后,他又向西深入到敦煌、玉门、西宁,向北到临河、五原、包头等地进行采访。范长江的这次西部之行,历时10个月,行程6000余里,成果丰硕。他沿途写下了大量的旅行通讯,真实地记录了中国西北部人民生活的状况,更为重要的是,他的旅行通讯中还记载了红军长征的真实情况。更为可贵的是,范长江第一次以写实的笔法公开、客观地报道了红军长征的信息,字里行间倾注了他对红军的同情,甚至不无敬意。范长江的这些通讯陆续发表于《大公报》后,在全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大公报》的发行数量陡增。不久,这些通讯汇编为《中国的西北角》一书,一时间洛阳纸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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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季鸾在其后主持《大公报》的日子里,对共产党并没有明显的敌意。皖南事变发生后,蒋介石宣布“新四军”为“叛军”,取消其番号,将军长叶挺“革职”,交军事法庭。中共方面立即向《大公报》等几家同情中共的报纸说明真相,希望得到支持。《大公报》一方面表态支持蒋介石,另一方面也帮共产党说好话,请求宽大处理叶挺。《大公报》对中共的同情,正说明了张季鸾一贯坚持的“国家至上民族之上”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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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大公报》不仅关注共产党在抗日战争中的言行,还发表过毛泽东、周恩来等人的文章。周恩来曾说:“作报社的总编辑,要像张季鸾那样,有优哉游哉的气概,如腾龙飞虎,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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囿于现实条件,张季鸾对于中共的了解毕竟有限,但是作为一个与蒋介石私交甚密的报人,能够尽量公正、客观地对共产党的活动进行报道,已属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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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报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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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季鸾生命的最后几年,正是日寇步步紧逼的几年。《大公报》不得不一再向西部撤退,先后办了汉口版和重庆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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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5月,偏居重庆的《大公报》迎来美国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最佳新闻服务奖”的殊荣。这是张季鸾生命走向枯竭时最为得意的一件事。在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的奖状中这样写道:“在中国遭遇国内外严重局势之长时期中,《大公报》对于国内新闻和国际新闻之报道,始终充实而精粹,其勇敢而锋利之社评影响于国内舆论者至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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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句话说明,《大公报》不但充实言论,同样重视新闻。在抗战的前线,《大公报》的记者是最为活跃的一群,萧乾、徐盈、彭子冈等人在抗战报道中脱颖而出。以张季鸾所写社论为代表的《大公报》言论则以简明、理性的风格见长,不用典故,也不用生僻艰涩的文字,而是以娓娓道来的理性打动人心,这体现了张季鸾自然的文风。同时,字里行间所表达的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立场是一直不变的,尽管张季鸾是蒋介石的座上宾,但是独立精神是他自始至终所坚持的,所幸国民政府也并没有给报馆太大的压力,《大公报》得以安然渡过困难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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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张季鸾明确提出一个真正的职业报人要“公”、“诚”、“忠”、“勇”。“公”,即没有私心,做新闻写评论出于公心;“诚”,即对国家和民族怀抱高度的责任感;“忠”,即忠于自己的见解和观点;“勇”,即敢于表达自己的思想,勇敢而不退缩。这几点其实已经明确表达了张季鸾的办报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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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季鸾以文人形象立世,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尊重。去世后,不仅蒋介石等国民党领导人对他评价甚高,共产党的领导人也称他“报界宗师”。老搭档胡政之这样谈他的为人:“他的道德文章、处世技术,一切都在我以上……季鸾为人,外和易而内刚正,与人交辄出肺腑相示,新知旧好,对之皆能言无不尽。而其与人亦能处处为人打算,所以很能得人信赖。采访所得,常可达到问题之症结。尤其生活兴趣极为广泛,无论任何场合,皆能参加深入,然而中有所主,却又绝不轻于动摇。生活看起来似乎很随便,而实际负责认真,绝没有文人一般毛病……季鸾先生眼中无恶人。他同谁都好,他同谁都谈得来,而且一谈就谈成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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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已逝。自由洒脱的张季鸾生前虽然写下无数评论,却并没有把自己的文章结集出版。他认为报纸的文章,大多是针对当时的局势,生命力很短,不值得留给后人看。所以对于自己写的言论,写过则丢,并不当回事,尤其反对集为“文存”。即便如此,他对时事的感怀,对国运的担忧却早已从那些文字中流淌出来。历史渐行渐远,但即使今天,说起民国时期影响力最大的报人,那个身着布衣长衫、羸弱瘦削的背影一定会浮现在人们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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