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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几位中国专使的特征,胡政之也刻画得相当到位。他写道:“我国政府所派五专使,固极一时外交人才之选,然陆征祥谦谨和平而绌于才断,王正廷悃愊无华而远于事实,顾维钧才调颇优而气骄量狭,施肇基资格虽老而性情乖乱,魏宸组口才虽有而欠缺条理。”几个人因为代表的席次问题还闹出一场风波,后来陆征祥还离职出走,成了笑话。胡政之感慨,“中国人办事,两人共事必闹意见,三人共事必生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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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6月27日,关于山东问题,中国最终也没能改变和会的决定。中国代表王正廷、顾维钧和魏宸组三人彻夜开会,决定不参加次日的签字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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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8日,协约国代表和德国代表在巴黎凡尔赛宫签订和平条约。签约会场面宏大,光记者就有四百多人,而中国记者中只有胡政之和他临时在法国请的助手谢东发,见证了那个历史时刻,写下了感人的通讯《1919年6月28日与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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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的会场,留了两个位置给中国代表,但是直到午后也不见人来。胡政之料定中国代表不会到会场,于是和谢东发分别告知各国记者,并以中国报界名义向巴黎各通讯社发送通告,称签字无异于“引颈自决”。胡政之说,中国外交向来讲屈服,“今日之举,真足开外交史之新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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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采访巴黎和会是胡政之记者生涯中最具光彩的一笔。多年后,胡政之对萧乾说,“第一次世界大战被我赶上,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又被你遇上了”。还有一件胡政之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那就是他所采写的中国代表顾维钧,后来竟然成为他亲戚——将近20年后,丧偶的胡政之娶的第二任妻子正是顾维钧的侄女顾俊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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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出国采访,不仅对于中国新闻史有着里程碑的意义,对于胡政之本人而言,也开阔了视野。采访完巴黎和会后,他并没有急着回国,而是在欧洲各国采访游历,直到1920年5月才返回国内,其间历时一年半。这段时间里,他在《大公报》上发表了一系列“欧美漫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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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政之此次出国,时间太久,《大公报》的背景已经发生变化。直皖战争后,皖系军阀战败,8月份,王郅隆仓皇出逃日本。在此情况下,胡政之只能离开《大公报》。从1916年10月到1920年8月,将近四年时间,除去出国一年半和回国后的动荡阶段,胡政之真正主持《大公报》约两年有余,但这两年多时间却是胡政之办报生涯的重要阶段,为他后来二次主持《大公报》打下极好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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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阶段的《大公报》让后来人可以明显看到青年胡政之怀揣的报国理想,无论是关于张勋复辟、天津水灾的报道,还是五四运动、巴黎和会的报道,都体现了他悲天悯人的情怀和顺世界潮流而动的进步思想。当然,主持报馆工作也让胡政之认识到,一张报纸如果经济上不独立,而是依赖政客,将会非常被动。一旦政局变动,报纸的生命也就完结了。正是因为悟到这一点,六年后,胡政之与吴鼎昌、张季鸾再次办《大公报》时,就强调要做一份“不党、不卖、不私、不盲”的民间报纸,不被任何政治势力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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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营新记《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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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大公报》后,胡政之在林白水主持的《新社会报》有过短暂的工作经历,很快,他又去了上海,并且决定开办一家通讯社,起名国闻通讯社,仿效国外这种新潮的媒体格局。这次给他出钱的仍然是皖系军阀、浙江督军卢永祥。卢永祥本将这一新闻机构当做讨伐直系军阀的宣传阵地,而胡政之则是当做新闻事业来做,他在北京、天津、汉口、重庆、广州等多个地方建立了分支机构,通讯社越做越大。后来卢永祥被直系打败,胡政之则实际掌握了通讯社。考虑到通讯社没有稿件的落地平台,没有发表评论的地方,胡政之又办了一张《国闻周报》。虽是周报,但是影响不小,评论、消息、图片、文艺等各种体裁,一应俱全。后来胡政之到天津办《大公报》,《国闻周报》也就从上海随迁至天津接着办,直到1937年休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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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国闻周报》的业务需要,胡政之经常会跑北京、天津,而他的老朋友张季鸾这时候几经辗转,也来到了天津,赋闲在家。两人时常相聚,做些清谈。一天他们边走边聊,路过已经倒闭的《大公报》门口,多有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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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无常,1920年亡命日本的王郅隆在1923年东京大地震时死去,他的儿子接手了《大公报》,却把报纸办得奄奄一息,终至倒闭。胡政之和张季鸾都是办报出身,就商量着能不能把《大公报》盘下来。可是谁出钱呢?他们想到共同的老友吴鼎昌。吴鼎昌时任盐业、金城、中南、大陆四家银行的总经理,吴鼎昌听完他们的想法,非常支持,从四行经济研究会的经费中拨出五万元,投资《大公报》。这五万元中,一万元用于从王郅隆儿子手中购买《大公报》的全部股份;一万元用于房租和购买设备等;其余作为人力资本和以后的各项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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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9月,为纪念张季鸾逝世两周年,胡政之写了回忆文章《回首一十七年》,回顾了1926年他们三人续办新记《大公报》的经过:“先是吾等三人决议之初,约定五事:(一)资金由吴先生一人筹措,不向任何方面募款;(二)我等三人专心办报,三年内大家都不得担任任何有俸给的公职;(三)我和张先生劳力入股,每届年终,需由报馆送予相当股额之股票;(四)吴先生任社长,我任经理兼副总编辑,张先生任总编辑兼副经理;(五)由三人共组社评委员会,研究时事问题,商榷意见,决定主张、文字,分任撰述,而张先生则负责整理修正之责,意见有不同时,以多数决之,三人各不同时则从张先生。这也差不多是我们创业时的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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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这笔钱有三个特点:一是全部用于办报,不求任何回报,不以营利为目的,成功则扩大经营,失败也并不计较;二是对胡政之和张季鸾作了明确的分工安排,各取所长,不仅有“保底”的工资,还有“激励”的劳绩股;三是吴鼎昌参加报馆的工作,既不拿薪酬也不取分红,并在工作中充分尊重胡、张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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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大公报》非常有幸在吴鼎昌、胡政之、张季鸾三人手中获得新生,这三人有着共同的想法,那就是独立办报、不拉政治关系、做人民的喉舌。这也成为《大公报》能够延续百年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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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走进《大公报》后,胡政之投入了所有的心血,工作几乎达到忘我的程度。徐铸成曾经回忆胡的工作状态:“胡每天清晨七八时即到报馆,巡视经理部,了解发行和广告情况,细读报纸,包括本市其他报纸。中午在经理部吃饭,打一个吨,一时许就重上班,督促白班的编辑(如副刊等版)、记者工作。三时,规定夜班编辑都要集中编辑部看报。他自己则认真阅读京沪及其他各地报纸,好的新闻,用红笔圈出,供各地新闻版参考。对外文报,日文、英文、法文报他也一份不漏。晚上在编辑部一起吃饭,饭后即开始工作。每星期他要写两篇社评,有时也写点新闻稿。八时左右,吴鼎昌来到编辑部,和张、胡漫谈时局,大约十时即回去。那时张季鸾先生即忙于看稿、撰文,胡则去经理室细审账目,对各地办事处作指示,直到深夜一两点才回家。他有过人的精力,每天只睡五六小时,工作时间则长达十三四小时。真可说把全部身心都扑在事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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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馆的组织结构都是胡政之一手操办,按照设置,出钱的吴鼎昌作为社长,是一把手,胡政之和张季鸾分管经营和报纸内容。经理下面有各个经理部,总编辑以下是各编辑部。1935年12月,因为吴鼎昌到政府任职,辞去了社长职务,此后《大公报》就不再设社长,大事小情都是胡政之和张季鸾商量决定,1941年9月张季鸾辞世后,胡政之成为报馆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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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抗日战争的进展,《大公报》先后在上海、汉口、重庆、香港、桂林等地开办,胡政之于是先后成立了“大公报股份有限公司董监事联合办事处”以及“大公报社总管理处”。从胡政之的报馆组织设计看,分工明确,效率较高,新记《大公报》公司成立短短十多年,报纸就登上了中国报业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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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管理报纸方面,胡政之最值得称道的一条是:凡做经营的人,必先经过编辑训练。从后来做经理部领导的几位如李子宽、金诚夫、费彝民等人看,莫不如此。这一做法,值得今天的新闻单位仿效。胡政之明白,报纸的灵魂在编辑部,只有做出好的内容来,赢得读者喜爱,才能有影响,才能带来广告。内容上不去,版面不好看,硬件再好也是白搭。在胡政之的统领下,他的部下工作也非常卖力,报馆上下形成很好的工作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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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记《大公报》从创刊的1926年起到胡政之逝世的1949年,正是中国的多事之秋。在这二十多年里,《大公报》辗转多处地方,始终没有停刊过一天,这其中凝聚了胡政之多少心血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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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开办一年的《大公报》上海馆刚刚走上正轨,却面临着日军进攻上海的凶险政局。当年8月,胡政之调集人马到武汉,由张季鸾带队,准备开办汉口版。多年共同奋斗的两位挚友不得不分头行动。临行前,胡政之对张季鸾说:“我相信中国抗战免不了毁灭一下,但毁灭之后一定能复兴。本报亦然。我留沪料理毁灭的事,愿兄到内地努力复兴大业。”坚守到1937年年底,胡政之接到日军要求“新闻检查”的通知,于是《大公报》发表《暂别上海》、《不投降论》的停刊社评,毅然撤离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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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口馆的情势不容乐观,刚刚创刊就面临日军对武汉的进逼。1938年3月,胡政之亲率人马赶赴香港,领导港馆的建设。而在此之前,胡政之已经安排了《大公报》骨干到重庆筹备新馆。香港人地生疏,创业非常艰难。胡政之千方百计找人才、组队伍,终于在1938年8月13日上海抗战一周年纪念日出版了《大公报》香港版。在他亲自撰写的《本报发行香港版的声明》中说:“在这一年的民族神圣自卫战之中,我们在津在沪的事业都玉碎以殉国。只余一汉口版……现时依然奋斗着……中国民族解放的艰难大业,今后需要南华同胞努力者更非常迫切。所以我们更参加到港粤同业的队伍里来……虽然备历艰危,而一支秃笔,却始终在手不放。”抗战的决心渗透笔尖。港版发行仅两个月,销量就增到五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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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口馆闭馆、重庆馆开馆后,胡政之又于1940年冬天派人到桂林筹建新馆。1941年3月,桂版创刊,抢在了日军发动太平洋战争和香港沦陷之前,这就保证了《大公报》始终没有因为战局变化而停刊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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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频繁地来往于香港、重庆、桂林,报馆条件再艰难,他也乐观对待,信心满满。他对报馆的同人说:“本报与国家同命运。国若亡则报亦亡;可是国家前途绝对有希望,绝不会亡。所以本报前途很光明,责任很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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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5月,坚韧不拔的《大公报》获得美国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最佳新闻服务奖”,即使到今天,在中国报纸里,这项荣誉也只有《大公报》获得过。荣誉之后,胡政之面临的是更大的压力,他一直并肩战斗的老友张季鸾于当年9月病逝,报馆的重担压在他一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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