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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06 乱世之中,要想把自己的财产要回来,也不容易。成舍我是很有主意的人,他到了北平四处打听竟然找到了武田南阳的住所。成舍我派人向武田打听《世界日报》最终变成《华北新报》的前后经过,武田还提供了一份当年自己没收《世界日报》的财产清单和移交《华北新报》的财产清单,这对于成舍我来说,真是意外之喜。他向政府负责文化机关接管的人员提出交涉,政府原先并不想归还报馆,可是成舍我有确凿的证据,政府只好把部分财产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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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08 八年以来,成舍我从没有这样开怀过。当1945年11月《世界日报》和《世界晚报》终于复刊的时候,他激情洋溢地写下了《我们这一代报人》一文作为复刊词,既是对读者的倾诉,也是自己澎湃内心的一种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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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10 我们真不幸,做了这一时代的报人!在艰苦奋斗中,万千同样的报人中,单就我自己说,三十多年的报人生活,本身坐牢不下二十次,报馆封门也不下十余次。《世界日报》出版较晚,它创刊于民国十四年(即一九二五年),因为诞生地在北平,北平,此伟大庄严的古城,二十年来却多灾多难,内有各种军阀的混战,外有日本强盗的劫踞,《世界日报》和许多恶魔苦斗,所以也就不能不与北平同遭残酷的厄运。厄运最后一幕,竟使我们经过八年零三个月悠久时间,不能和读者相见,全部资产被敌人没收。起初竟盗用原名,继续出版,后改称《新民报》,再改《华北新报》。《世界日报》的生命中断,一个纯粹的民营的报纸,竟如此牺牲。实则此种艰辛险恶的遭遇,在这一时代的中国报业,也就算司空见惯、极其平凡;做一个报人,不能依循轨范,求本身正常的发展。人与报均朝不保夕,未知命在何时,我们真不幸,做了这一时代的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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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12 但从另一角度看,我们也真太幸运了,做了这一时代的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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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14 接着,他以较大的篇幅讲述了自己和张宗昌、汪精卫的斗争。抗战胜利时,张汪二人均已作古,而作为报人的成舍我却依然傲立。讲完事例,成舍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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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16 现在我以真凭实据,证明我们的确太幸运,做了这一时代的报人。过去凡是我们所反对的,几无一不彻底消灭。这不是我们若干报人的力量,而是我们忠诚笃实反映舆论的结果。再以此次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来说,在中国,因抗日而牺牲的报纸,不知有多少。当敌人没收我们资产时,岂不志得意满?利用我们资产,出版了多少伪报?曾几何时,我们终于旧地重来,物归原主。我为收回上海、南京、北平、香港的报纸器材,曾因小小波折,写过一封信给中央某部当局,我很率直地说:“抗战八年,我们做报人的,没有饿死、炸死,已算托上帝保佑,心满意足。我不希望向政府要一官半职;也不向任何机关要一文半钞,更不想藉此机会浑水摸鱼,抢他人一草一木,但凭自己血汗,辛苦经营得来的一草一木,可以掉头不顾被人没收,却绝不能在自己政府之下,自动放弃,无故牺牲。”我们有笔,要写文章;有口,要说话。报纸是发表意见最著功效的工具,我们一定要竭尽心力,珍重爱护。北洋军阀和日本强盗,都不能打倒我们,不仅过去如此,相信一切反时代反民众的恶势力,无论内外,都将永远如此。打倒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只有我们自己,变成了时代和民众的渣滓。我们向正义之路前进,我们有无限的光明。我们太幸运,做了这一时代的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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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18 说完了“幸”与“不幸”,在文章后半部分,成舍我提出了报人在政治和社会两个方面的作用。政治作用方面,以真正超然的立场,代表最大多数人民说话,要“国民党还政于民”、“共产党还军于国”,消除威胁国家民族生存的内外危机;社会作用方面,转变社会风气,改造国民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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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20 走向新生的《世界日报》如同走向新生的中国,令成舍我满怀豪情、充满希望。他期待着自己能够大干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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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22 在政局面临巨大转折的历史时刻,知识分子想独善其身、超然物外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新闻界,和政局的联系更为紧密。成舍我奉行走“第三条路”,也就是国共两党之外的一条路,希望使中国不用通过革命——也就是内战——而是通过改良从而走上民主自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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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24 连年的战争早已让国民厌倦,知识分子中很多人更是对和平充满向往。但是,在剑拔弩张的局势面前,想走“第三条路”显然过于天真。1947年年初,和谈彻底破裂,这意味着唯有一战定生死,唯有武力决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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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26 看到这样的结果,成舍我无比伤心,他在报纸上用一则民间寓言故事比喻无法避免的民族悲剧:一个富翁去世,两个儿子分财产,一只“翡翠碗”两人都不让,最后宁可摔碎了也不给对方。这个摔破“翡翠碗”的故事意味着中国人“不让”的思想早已渗透内心,其结果只能是“国家民族沦于万劫不复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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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28 内战之中,《世界日报》对国共双方多有批评,不过由于立场的问题,对于共产党的评论多带有讥讽、挖苦的味道,而对于国民党的批评往往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虽说成舍我秉持中立、公正的立场,但是从他当参议员、“国大代表”的经历就可看出,他是奉国民党为正统的,虽然他没有加入国民党,但是他对三民主义的认同,对共产主义的不赞成,直接决定了他的实际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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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30 1949年1月,天津被攻克,北平和平解放。进城不久,北平军管会就查封了《世界日报》和《世界晚报》,而这个时候成舍我恰巧在上海不在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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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32 成舍我在上海听到这件事后,立即写了一份声明刊登在《申报》上。自己辛辛苦苦创办的报纸被查封,成舍我的心情自然是糟透了,4月,他带着家眷移居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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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34 成舍我这一走,从此便远离了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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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36 纵观成舍我1949年之前的办报经历,可以归纳出他经营的几个特点。首先是节俭。成舍我从小家境贫寒,有很强的节约意识。而作为老板,他得挣钱给员工发工资、维持报馆运作,也不容易。那个时候报业不算什么暴利行业,成舍我锱铢必较倒也可以理解。不过有时候对员工过于严苛,下面人难免会有怨言。报馆的练习生入社时必须有铺保,每月薪金只有10元到20元,而且三年之内,报社可随时辞退不用,而练习生不能辞职不干。校对如有错字没校对出来,也要罚钱,有的校对到月底发薪水的时候,只有可怜的几块钱,还不够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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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38 成舍我为了减少电耗,想出怪招,在排字架下面设计装上脚踏的电灯开关,工人排字时,用脚踏上开关才能开灯,离开架子灯自然就灭了。这样的设计真让人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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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40 对别人吝啬,对自己也吝啬,他个人除了做报纸,没什么其他爱好,据说在去欧美考察的轮船上,有个外国旅客在甲板上和他闲聊,问他是否抽烟喝酒等,成舍我说没这些爱好,外国游客用奇怪的眼光望着他问:“那你为什么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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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42 如此严苛节省,难免会丧失一些机遇。1935年,还是大学生的范长江先找到成舍我,希望《世界日报》赞助他去西北采访,并且递上了计划书。成舍我因为舍不得出钱,拒绝了范长江。范转而联系上《大公报》的胡政之,胡鼎力相助,这样才有了后来轰动一时的西北通讯。当范长江的报道洛阳纸贵的时候,成舍我只能后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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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44 除了节俭,成舍我还有一点就是做事极其认真,事必躬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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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46 不像《京报》的邵飘萍,抓大放小,活得潇洒,成舍我什么事都管,非常辛苦。他曾经说自己这么做,实在是用人太难,不得已而为之。“有的人老实忠厚,但他头脑简单,不会做事,你不干涉他,他也要向你请示,什么事都不敢做主,所以要管;有的人智慧高,主意多,但他什么事都想自作主张,遇事横冲直闯,一不小心,他就会给你惹乱子,所以更要管。既肯做事,又肯负责的人,往往找不到,所以说‘用人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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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48 事无巨细都要抓自然相当敬业,有时过于认真也闹过小笑话。有一次北平《世界日报》驻南京记者没有到现场采访,抄了小报消息说玄武湖展出大乌龟。第二天各家大报都说展出的是玳瑁。成舍我甚为恼火,立刻发了个电报到南京质问:“人皆玳瑁,我独乌龟,何也?”让人不免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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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50 成舍我的《世界日报》影响力那么大,和他善于用人很有关系。数次出任他报纸总编辑的张友鸾就是成舍我用人成功的实例。张友鸾是最早进入《世界日报》工作的人员之一,没干几个月就被成舍我任命为总编辑,干了两年后,张友鸾回老家安庆去办报。成舍我创办南京《民生报》又把他请去做总编辑,没过多久张友鸾年轻气盛和成舍我闹翻离开《民生报》,辗转去陈铭德办的《新民报》工作,后来自己办报失败又回到成舍我那里。反反复复好几回,成舍我倒不计前嫌,真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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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52 成舍我到了香港后,一面办着一份《自由人》三日刊,一面也在思考下一步怎么走。大陆他是肯定回不去了,在香港期间,他对共产党的批评言辞激烈,有些言论超出了客观公正的立场,比如说中共的宣传工作完全是说谎,中共“以诈骗得中国”。他也不大想跟着国民党,一直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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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5954 就在他对共产党唱衰的1951年7月,成舍我16岁的儿子成思危却去意已决,背着行囊跨过罗湖桥回到新中国,多年后更成为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成舍我比较开明,对于儿子的政治选择不作太多干涉,但成夫人萧宗让对这唯一的儿子十分不舍,终日以泪洗面。1952年底,成舍我一家人赴台定居后,成夫人曾写了100多封信找寻儿子,全部石沉大海。萧宗让直到1964年去世,也没有再见过儿子。而成舍我与成思危的相见已是父子分别28年后的197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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