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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697 在王芸生作出离开上海的决定前,《大公报》驻美国的女记者杨刚转道香港飞回上海,作为中共地下党员的她,肩负着组织交给的任务,就是做通王芸生的思想工作,推动《大公报》转向人民的阵营。与此同时,《大公报》同人、也是地下党员的李纯青也奉命和王芸生谈心。有一次他直接问王:“王先生,我问你,您愿不愿意到解放区去?”王芸生说:“共产党不要我啊!”过了几天,当李纯青再次去见王芸生时,郑重地告诉他,毛泽东邀请他参加新政协会议。王芸生在确定了这件事属实后,对李纯青说:“甘愿接受共产党的领导,包括我本人和我所能代表的《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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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699 所以,当王芸生向子女们说准备出去游玩散心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作出了明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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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01 临行前,王芸生前往胡公馆探望病重的胡政之。尽管胡政之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王芸生还是请医护人员和家属回避,他伏在胡政之的耳边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胡始终面无表情,但在王起身离开时,似乎有泪光在闪动。王芸生心生不舍,挥泪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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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03 11月5日,王芸生携夫人和小女儿先飞台湾,三天后就到了香港。从香港化装成广东茶房模样,搭上一艘轮船到青岛,3月中旬辗转到了北平。同行的陈叔通、马寅初、柳亚子、叶圣陶、曹禺等二十余人都是文化界名流。到北平,王芸生再次见到了毛泽东、周恩来等人,并且参加了新政协筹备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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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05 在香港滞留期间,王芸生在香港《大公报》上发表社评《和平无望》,这篇文章改变了王芸生以往坚持的反对兵燹、争取和平的立场,呼吁大家忍痛挣扎,争取“真实而持久的和平”。虽然没有明说,其实际意思在于支持人民解放军将战争进行到底。这篇社评标志着王芸生从“中道而行”转向拥护中国共产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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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07 王芸生在北平停留了两个月,这两个月对他来说,真可谓洗心革面,翻天覆地。后来他说:“1949年春天,我曾经到北平住了两个月,清算了自己,改造了自己,抛弃了消极玩世而自以为清高的习性,锻炼起积极振作而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以期对人民的新中国能尽沧海一粟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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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09 当1949年5月,王芸生回到阔别半年的上海时,他的思想变化和服饰变化让子女们都诧异。据女儿王芝芙回忆,王芸生出现在她面前时,头戴军帽,身穿解放军军装,就像一个军人。他还取出一张4月10日的天津《进步日报》,上面有他写的《我到解放区来》。文中说:“我虽出身于贫无立锥之地的苦孩子,且在‘五四’以后投身过大革命的洪流,但基本上仍是走的旧知识分子的路,苦读勤修,出人头地……尽管个人始终固守着一份做人的矜持,也止于旧知识分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的想法,不是深入民间的,纵有热情与正义感,却是一种施与式的悲悯,不是与人民大众的疾苦血肉相连的,纵有强烈的爱国心,使我始终站在反帝国主义的阵线上,但未能把握到阶级的立场,笼统的国家观念,是常会被反动的统治阶级利用。……我从事了二十多年的新闻工作,时时策励自己要做一个好记者,但自己未曾坚决地把握到阶级的立场,尽管主观上要做好,而实际已脱离了人民大众。”文章最后,他用四句话勉励自己:“抛弃旧习惯,丢掉旧成见,一切重新学,一切从头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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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11 王芝芙对于父亲如此巨大的思想转变非常意外,尤其当她看到父亲的文章中写道“我这次到解放区来,不是来‘中立’的,也不是来‘独立’的,乃是向革命的无产阶级领导的中国新民主主义的人民阵营来投降”时,更是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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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13 她问父亲为什么用“投降”一词。王芸生平静地说:“为这两个字我冥思苦想了很多天,把自己前半生所走过的曲折道路作了一番认真思考,怀着痛苦的心情与过去决裂,才产生了真正回到人民队伍中来的真情实感。我那颗多年来一直悬浮着的心才落实下来,真可以说是水滴石穿,终于找到了马列主义真理,见到了久已渴望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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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15 离开上海再回到上海,王芸生判若两人。因为他所看到的共产党政权确实有别于国民党的政权,国民党统治时期虽说国家统一,也只是名义上的统一,而他此时所见的,是真正的统一,不但有行动上的一致,还有思想上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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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17 需要说明的是,王芸生手里的《进步日报》正是原先的天津《大公报》。1949年1月15日,天津解放,军管会接管国民党《民国日报》,出版中共天津市委机关报《天津日报》,同时命令其他旧有报纸一律停刊待命。《大公报》出完当天报纸后便停刊,报馆上下都无所适从。不久,曾在《大公报》工作过的杨刚、孟秋江和宦乡三人奉命来到报馆,传达了中共中央改组天津《大公报》,出版《进步日报》的决定。《进步日报》这个名字还是毛泽东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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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19 天津《大公报》改名的时候,王芸生正在从香港北上的轮船上。当他知道这个消息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呢?也许是伤感,也许是无奈,这都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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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21 以王芸生抛弃旧我、打造新我的决心,确实很难揣测此时他的内心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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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23 舆论领袖:民国报人出版人小传 [:1706124062]
1706126724 参加开国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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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26 天津《大公报》更名后,西方新闻界一片哗然,这让中共高层始料不及,毛泽东决定上海《大公报》名字、人员都不动,照常出版,还是由王芸生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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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28 1949年6月16日,上海《大公报》头版刊发了王芸生的长文《大公报新生宣言》,文章称《大公报》“基本上属于官僚资产阶级”报纸,“总的方向是跟着反动派走的”,而且对报馆几十年的历史基本都给予了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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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30 王芸生说报纸“属于官僚资产阶级”,过于勉强,因为当年吴鼎昌拿出五万元办报纸,完全属于民间资本,谈不上官办。虽然有政治背景的原因,但是王芸生这样写文章,一定也刺痛了很多报馆同人的心。某种意义上讲,《大公报》获得了新生,而胡政之、张季鸾等人所倡导的“大公精神”却已渐行渐远,消逝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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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32 这个阶段,担任社长兼总编辑的王芸生亲历了大事件。9月4日,他和梅兰芳、金仲华、徐铸成等人从上海乘火车到北平,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会议筹备期间,他参加了《共同纲领》、《中央人民政府组织法》、《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组织法》草案的分组讨论。21日,政协第一次全体会议在中南海怀仁堂开幕,作为七名新闻界的代表之一,王芸生光荣参会。更让他激动不已的是,10月1日,他和代表们登上了天安门城楼,参加了开国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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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34 王芸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开国盛典》一文中写道:“举目天安门前的人民广场,人如大海,旗翻红浪,平时未曾见过的一个大场面就在眼前。我庆幸个人此生不虚,更庆幸中国由此进入了一个人民民主的时代。”在那样激情澎湃的时刻,王芸生也被深深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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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36 不过,在以阶级作为划分人群标准的年代,王芸生以为自己可以融入新社会的想法很快就被现实的巨浪所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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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38 新中国成立后,王芸生在加入新组织的问题上遇到了困难。首先是工会他能不能参加的问题。上海《大公报》虽然属于民营企业,但照样成立了工会,可是具体到王芸生能否参加工会,问题就来了。胡政之生前给王芸生配过“劳绩股”,有人据此说他属于资方,能不能加入工会要讨论讨论。就这点事,不但惊动了上海市委,还报到了政务院。最后上级答复:王芸生可以加入工会,但不表明他就是工人阶级一员。其次是加入中苏友好协会。那时候中苏关系密切,加入这个协会是思想进步的表现,王芸生准备加入的时候,有人又质疑了,说他多年来一贯“反苏”,不能加入协会。后来也是上级批准才加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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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40 入个组织这么难,让王芸生多少有些挫折感。尽管投入人民阵营的王芸生这时干劲十足,已经50岁仍坚持每天写一篇文章,但很快对什么叫“唯阶级论”有了更深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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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42 一次,王芸生被儿子所在中学的教导主任邀请去做报告,其间谈到了解放前夕在上海《大公报》上连载的连环漫画“三毛流浪记”。他说,自己一家和很多读者一样,也爱看《三毛流浪记》,一天看到“推车上桥”和“得不偿失”两个故事后,他们夫妇坐黄包车上桥时就主动下车,让“流浪儿”推空车过桥,还给他们小费。报告做完后,没想到教导主任叫大家都不要走,随即,当着王芸生的面,对他的报告进行了大批判,说“我们无产阶级决不要资产阶级的‘臭钱’!”王芸生无比尴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据说他后来谢绝了一切演讲,并且绝口不提《三毛流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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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6744 还有一次是和张春桥一起开会。张时任华东新闻出版局副局长,说话喜欢冷嘲热讽。当天在张对上海各家报纸的负责人讲话时,王芸生发现这位副局长说得牛头不对马嘴,便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不是那么回事”,这下可捅了娄子,张春桥脸色大变,阴阳怪气地说:“我是打仗进北京的,原是土包子,不像王先生那样和大人物来往,见过大世面。说错了,请你王先生指教。”王芸生顿时无语,会场气氛几乎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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