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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非官方的外国学生中,大家对共产党的战绩和政策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和同情。当时旅行还比较自由,鲁茨主教的女儿弗朗西斯·鲁茨率领一个代表团(成员主要是美国传教士和青年),去晋东南朱德将军八路军总部参观访问,此行也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中的一些人后来参加了美国国内的进步运动。有一个年纪比较大的成员,名叫拉尔夫·休斯,他是波兰人,以前曾经在“国际联盟”工作过。他写了一本书,题为《鱼翅和小米》,在美国出版后,颇为畅销。书名中的鱼翅是中国宴席上最昂贵的一道佳肴,小米则是老百姓的粗粮、八路军的主食。他以此来象征性地对比国民党和共产党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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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岁月里,还有一个“国际学生联合会”的代表团经过武汉去延安访问,同毛泽东和中共其他领导人晤谈。其中的美国代表是莫利·亚德,她出生于中国一个传教士家庭。几十年以后,她领导了美国的“全国妇女组织”,成为美国女权运动领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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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在武汉的中国人中间,人们可以感受到,他们同国际反法西斯斗争紧密地融合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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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人感到特别强烈的是他们对西班牙共和国保卫战的坚定支持,这是当时另一个反对法西斯侵略的武装斗争。佛朗哥发动的军事叛乱得到了希特勒德国和墨索里尼意大利的军队和武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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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勇军进行曲》这首爱国歌曲在被禁止多年以后,1938年重新回荡在南京的上空。这酷似《马赛曲》的命运。据历史学家记载,《马赛曲》被卷土重来的君主和拿破仑第三帝国长期禁唱以后,于1870年“普法战争”期间重新出现在巴黎。1938年在武汉,除了这首爱国歌曲外,还增添了一种国际气氛,到处可以听到一首新的中国歌曲《保卫马德里!》。这首歌曲的诞生基于这样一种感情:中国和西班牙是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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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知道“热情之花”(3)是谁。在援助西班牙的国际纵队中,大约有一百多名居住在西方的中国人自愿参加。在武汉,我碰见了来自西班牙前线的加拿大外科医生白求恩,他准备去敌后八路军根据地建立一个战地医疗队,为伤病员服务。这位技术精湛、忠诚的国际主义战士牺牲在他的岗位上,他的英名在中国永垂不朽。毛泽东所作的一篇纪念他的文章,在全国家喻户晓。从同一条道路上,还来了一位出色的荷兰纪录片先驱者佐里士·伊文思。陪同他一道从西班牙来华的,是著名的匈牙利战地摄影家罗伯特·凯帕(他后来加入美国籍)。当西班牙共和国惨遭失败后,被关押在法国拘留营的二三十位国际纵队医生,又来到中国为反法西斯战线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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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4月,我从充满乐观气氛的武汉去前线采访,目睹了自抗日战争开始以来中国正规军取得的第一次胜利。这一胜利使全国振奋,把高昂的情绪推向顶点。台儿庄位于江苏和山东两省交界处。国民党军队在正面作战,而远在北方的共产党游击队则切断日军的交通线,拦阻敌人的增援,这是在统一战线中互相配合的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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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台儿庄采访的一行人可谓是意气相投、配合默契的最佳搭档。伊文思的电影班子刚刚来自战火纷飞的西班牙,在那里,他们拍摄了一部闻名世界的纪录片《西班牙大地》。在中国,他们正在创作另一部纪录片《四万万人》,它将产生同样的效果,解说者是美国电影明星弗雷德里克·马奇。该片将包括:他们亲眼目睹的台儿庄战役情况,以及共产党领导的游击战区的情况。国民党不让他们去那里,他们设法把摄影机交给当地的一位摄影师,让他拍摄后把胶卷交给他们。我们这一行人中还有那位有头脑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军官卡尔森,他刚从敌后共产党游击区访问归来。再一位就是政治部第三厅郭沫若手下的曹亮。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上海的《中国之声》社。他在教会学校教书,是一位地下共产党员。这个人非常出众,我以后还要讲到他多年来颇具传奇色彩的故事。我们之中还有来自国民党宣传部的人,他们是另一种类型的人物。一个是官方的摄影师,他指手画脚,说哪些能拍摄,哪些不能拍摄。他把别人拍摄的东西用自己的摄影机复制一份,供新闻检查用。滑稽的是,我们的“总管”是大腹便便的西奥多·杜先生,他曾经是基督教青年会唱诗班的指挥,后来被授予战时准将。然而他一点也没有军人的味道,还有两站地就到达台儿庄的铁路交叉点了,他突然奔过来,惊恐地说:“我们不能再走了,我发现昨天这里落了一颗日本炮弹!”让我们转身回去也许正合他(和他的上司)的心意。但是,既然已经到了今天和明天都会落下炮弹和炸弹的地方,我们就毫不在乎地耸耸肩,不理会这位“勇士”。上述这些情况反映出战争过渡时期中国官方和民间的复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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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局面还是乐观的,越接近前线,越是如此。战区司令部设在战略要地徐州(两条铁路干线的交汇处),在这里,我们可以听到大炮的轰鸣声。在火车站的月台上,躺着大批奄奄一息的士兵,如果不赶快把他们撤到后方去,他们是很难活下去的。然而,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在城市的街道上却依然生气勃勃。墙壁上贴满了新的爱国标语。部队和当地应征入伍的新兵源源不断地行进着。平民生活仍然活跃如常。报童叫卖着报纸。身背广告牌的人照样宣传着正上演的戏剧和电影。学生宣传队自发地在户外表演着时事短剧。在公园里,妇女带领着儿童玩耍。尽管轰炸声不绝于耳,但这里的人们似乎比遥远的武汉更有信心。在武汉,人们担心徐州被突破后可能产生的影响;而在徐州,人们在期待着把日本鬼子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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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区司令部的门口,挤满了赶着猪来慰劳将士们的农民。我们在这里采访了统帅30万大军的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将军。他不属于蒋介石的嫡系部队,而是属于桂系。他的部队是从靠近越南的多民族省份广西带来的。李宗仁将军是南方人,面目清瘦,但精神矍铄。他把台儿庄的胜利归功于人民的支持,这种支持不仅来自爱国主义精神,也由于战区禁止一切无偿的摊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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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了半个小时的火车,离台儿庄更近了。我们吃力地步行到孙连仲将军的前线指挥部。孙将军是一个典型的北方汉子,满脸胡须,由于前两周指挥战斗,缺少睡眠,过度疲劳,声音有点嘶哑。战斗的枪炮声依稀可闻,农民已照常在春意盎然的田间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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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们越过架设在古运河上的一个浮桥到了台儿庄。到处是瓦砾,尸横遍野,许多是阵亡的士兵,有一个是农民,在他那只伸出去的手臂旁边是一只死鹅(大概他是想把它抱到安全的地方去吧)。附近还有一些躺在铁制弹簧床上的日本士兵的尸体,这是日军溃逃以前准备把他们拖到空地上去焚烧的,他们只来得及烧掉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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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第三十一师师长池峰城指挥部队进行惨烈的肉搏巷战,终于把侵略者赶走了。同他的军阶相比,他还很年轻,只有三十来岁,细长的个子,显得很精明能干。他的军服在战斗中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所以换上了皮夹克和便裤。他说,他的部队有70%的官兵在过去几个月的战斗中为国捐躯,最后终于取得了胜利。城墙已有一半被炮弹炸毁。在城外,有四辆被日军丢弃的坦克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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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儿庄战役的一个特点是,这个仗主要是杂牌军打的。所谓杂牌军,就是蒋介石嫡系精锐部队以外的部队。他们的装备很差,均来自边远省份,被蒋介石的最高统帅部所轻视。然而,事实证明,他们是勇敢、不怕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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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理上说,这表现了无远弗届的民族精神,因为全国大部分地区都参与了这一战役。蒋介石的精锐部队是保存起来作为他的政权的支柱的,所以只是从远处打打炮,而且数量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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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高级发言人对他们在台儿庄的失利感到震惊,何况又是败在杂牌军的手里。他们采取了惯用的掩盖败绩的手法:在许多天里,他们不仅矢口否认台儿庄被中国人收复,而且还说什么徐州(台儿庄是它的前哨基地)从来不是日本进攻的目标。其实,徐州过去是、将来仍然是它必争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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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4月29日,即“台儿庄大捷”三周以后,武汉的士气由于武汉上空的一次空战胜利而进一步提高。我亲眼目睹了这次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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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儿庄大捷”是值得纪念的,这有许多原因。它是华北、上海和南京沦陷以后,中国在正面战场上从敌人手中收复的第一个城镇。它大大鼓舞了全中国和全世界的人民,使他们相信中国和中国人民有决心战斗下去,并且有能力取得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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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内,台儿庄的胜利受到普遍的欢呼:在国民党统治的后方、在延安和解放区、在敌占区,人民莫不欢欣鼓舞。甚至连海外的华侨和世界各地的中国朋友,也为之雀跃。外国的许多人,包括官方人士,对中国能不能坚持打下去,曾经产生过怀疑,现在,在一定程度上,他们的疑虑消除了。对日本侵略者来说,他们在台儿庄的失败使他们为之震惊,他们军队的士气受到了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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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军一个士兵的尸体上发现的一首诗很能说明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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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时占领天津,六小时拿下济南,为何区区台儿庄,久攻不克如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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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虽然在台儿庄受挫,但他们的武士道精神不死。在我们去台儿庄的路上,经过一处看来空旷的田地,一个孤独的日本伤兵在一个用毯子盖着的弹坑里不断向我们开枪,直到护送我们的中国士兵把他打死。他本来可以躲过我们的视线,但却故意寻求“光荣的自杀”。他显然深受日本军部的思想毒害,在他看来,落入中国人手里,必然被折磨致死;如果能够作为俘虏生存下来,那也是对天皇、对自己和全家人的一个耻辱。我们的一个中国同伴说,太遗憾了,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会日语,否则的话,我们可以开导开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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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森回忆说,在中共领导的战区经常组织这样的工作。他见过一些被俘的日本兵,其中有些人起初也想自杀或故意让中国卫兵杀掉他们,但现在他们不仅还活着,而且思想逐渐发生了变化。当他们被告知,可以重新回原来的日本部队,也可以留下来时,他们选择了后者。其中有些人还认识到,中国的战争是正义的,日本的战争对日本人民和中国人民都是有害的。他们冒着危险,用高音喇叭对战线那边的日军喊话,过去他们忠诚于天皇的神话,现在他们忠诚于新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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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儿庄取得了大有希望的、鼓舞人心的胜利,但是,在当时的国内形势下,整个战略决策没有跟上去。机动战和游击战在正面战场上并没有增加,而只是在敌后解放区进行着。在随后的一年中,国共两党的合作不仅没有加强,反而削弱了。国民党没有、也不可能有毛泽东那样的远见卓识。毛泽东在他的《论持久战》这部纲领性著作中,阐述了抗日的三个阶段以及如何从防御最后转入反攻。这需要把全民的力量动员和团结起来,而蒋介石所表现出来的倾向是一心要保存实力,不用于抗日,以便将来打内战,巩固自己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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