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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准一想到自己尚未来得及写完的著作就痛心不已。他望着床头柜上那支用了多年的钢笔,对陈敏之道:“我并不怕死,唯一遗憾的是,对学术和政治无能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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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起往事,又对赵人伟道:“虽然一辈子那么苦,还是想活下去。在干校时,邵心杰(中科院亚太所副所长)的爷爷80多岁,临终还不想死,难道我心甘情愿死吗?回北京才两年啊!总想多做一点工作,延长一些生命,不想死。但是,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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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时断时续极为吃力地说出这些话,众人揪心的难过,都背过脸去擦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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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如此不可(顾准传) 倒下的寒冬夜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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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近各处,关心和敬重顾准的朋友,纷纷不避嫌疑地赶来见他最后一面,有当年武卫会的同事,进社的社员,甚至立信会计夜校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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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故人后,顾准对陈敏之口述了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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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全部遗物留给陈敏之,由他处理;在京存款交给母亲;在上海由陈敏之代为保管的五百元(第二次被打成右派时潘序伦的馈赠)送给生活困难的林里夫;遗稿交给吴敬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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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朋友们的多方吁喊下,经济所的领导终于同意给顾准摘去“反党右派”的帽子,以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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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来人拿出一张写着“我承认我犯了以下错误……”的认错书告诉他只要在上面签个名,马上就能完成摘帽手续,重新回到人民中间来时,顾准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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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反复说明,他们是出于好意。顾准却并不领情,怎么劝也不签字——他实在不愿再受一次灵魂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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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友上前恳劝:“如果你摘了帽,儿女们就会来看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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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准触动了。沉思半晌,极其勉强地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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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颤颤巍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因内心备受煎熬而流下了眼泪,对骆耕漠和吴敬琏道:“临终还在认错书上签字,对我来说真是奇耻大辱啊!我签这个字,既是为了见见我的孩子们,也是想,这样或许多少能改善一点他们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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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所的党组织收到认错书后,派代表到病床前宣布了摘帽通知。顾准简单地表示感谢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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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顾准的子女们还是没来医院。他们坚持认为,大限将至才被摘帽,也没恢复党籍,意味着顾准的政治问题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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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顾准得知五个孩子一个也不会来时,他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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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瘦得皮包骨的他瞪着充血的眼睛,在床上痛苦地辗转了四个小时,久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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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上天安排,正在此时,他收到了咪咪从兰州寄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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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是甘肃省歌舞团的小提琴手,听说顾准病危后,哭成了泪人。可惜无法请假,只好先去信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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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伯伯,你好!收到妈妈的信,获悉你病重的消息,真是悲痛万分!我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我不能失去你,你是我的启蒙恩师。是你教会我怎样做一个高尚的人,纯洁的人,一个对人类有所贡献的人,几年来,你一直是我心目中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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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在一起的日子像电影一样又出现在我面前。东岳的月光下,你告诉我要像小孩捡石子一样为自己收集知识财富,从那时起我就下定了“活到老,学到老”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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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活的道路上,我碰到了许多新的问题,多么期望能向你倾诉,得到答案。现在看来,暂时是不太可能了。我相信你会坚强地生活下去的。明年年初要搞调演,那时我们就又能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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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的孩子还是不肯来看你。我想你也不必过于为此伤心,我就是你的亲女儿。尽管不是亲生的,难道我还不能代替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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