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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人命关天,人家的儿子,心里一百个不同意,也不好硬争强拦。众人站起身,陆续走出去,到了门口,有人故意高声说:“世道变哩!”孔繁兹心里明白,也不接腔,说什么让人家说吧。谁让孩子有病、躲不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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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垂危的孔祥熙被送进了福音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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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阿德得知前来求医的是孔圣人的裔孙,又是当地财东之子,欣喜若狂。到太谷几年来,传教虽有成绩,但和当地上层人物却始终拉不上关系,常遭这些人暗中阻挠。这下好了,这是一个天赐良机,如果治好这孩子的病,必将给传教事业打开一个新的局面。他给上上下下都打了招呼,一定要全力以赴,像皇上一样把这个小病人侍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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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阿德亲自检查孔祥熙的病情,发现确实病得不轻,硕大的瘤子已经感染,细菌在里面像进了天堂般地纵情吃喝繁殖,如人体警察一般的白血球也进行了总动员,超出正常水平的几十倍,双方的战斗已经临近总决战,细菌攻势凌厉,如果不能及时投入新的灭菌力量,它们马上就要全面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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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阿德进行了紧急处治后,要求孔祥熙留院治疗,以便全面检查和随时观察掌握病情。当然他也有另一层考虑,通过经常的接触以联络感情。但是孔繁兹不能同意。这样他的儿子就失控了——因为他自己不可能天天住在福音院里。文阿德又征求孔祥熙意见时,被高烧折腾得不时迷糊的他也心存害怕。因为这个人与他迄今所见的人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个子比他魁梧的父亲还高出半头,肚皮更大得出奇,他不理解那条裤带怎样在反斜坡上能把裤子系住而不脱落;尤其是那棕色的头发,让他怀疑是不是生锈的铁丝;那高大而微弯的鼻子,又让他老想起老鹰的铁喙;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更觉捉摸不透蕴含的情感。孔祥熙怯怯地说了声:“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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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阿德按着额头想了一下,也只能这样,如果强留反倒会把他们吓跑。不过他用他那让人意想不到会在哪里抑扬变调的中国话告诉孔家父子:第一,必须每天上午准时来看;第二,特别注意保暖。防止再外感风寒,那样雪上加霜,可就爱莫能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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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每天一乘小巧的暖轿,从程家庄出来,进县城西关,穿过鼓楼下面,再折向南关。中午同样的路线再返回来。这样招摇过市,每次都引得两旁的人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瞧,孔家的人都不信先师,改信洋教了!”“洋人的面包香着哩。卖了祖宗也值啊!”孔繁兹跟在轿子后头,听得脸红耳热。这里面还有不少熟人,他打招呼不是,不打招呼不是,只有低了头,匆匆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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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以后,文阿德给孔祥熙脖子上开了刀,挤出了半碗脓血水,撒上药粉,敷了纱布胶带。他要求一定要在院里住几天,这时孔繁兹也不再坚持拒绝了,他听那些议论已经听怕了,没有轿子,起码不那么惹眼。而孔祥熙几天来跟这些外国男女接触多了,也换了看法,觉得这些人挺善良、挺会关心人的,这一次他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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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孔祥熙的疮在开刀以后,更不需要住院了。但文阿德的目的很明显,时机也选得很有利,他成功了。孔祥熙住在福音院里,由美国小姐每天换一次药。小姐的动作是那么轻柔,笑靥是那么迷人,让孔祥熙感到熨帖。院里的厨师使出浑身解数,给孔祥熙做出了种种他从未品尝过的西餐美味。文阿德更是把许多时间花在小祥熙身上,给他讲圣母玛利亚,讲耶稣降生、最后的晚餐、叛变的犹大、受难的十字架、复活节,这些新奇的故事,深深刻进了孔祥熙心里。还有基督的品德。也让他感到符合孔学“仁”的本义。唱诗、讲经、忏悔,这些宗教仪式,也让孔祥熙感动。当他疮口平复、活蹦乱跳地回到程家庄时,已经是孔氏门里一个“上帝的子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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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信教的事一直还是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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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孔氏宗族的巨大压力走进教会学校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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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0年,孔祥熙四年私塾念完,自觉已经打下了牢固的国学根底,他渴望着新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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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清王朝,正愈来愈走向衰弱积困。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签订了一个又一个,西方列强的欲望却永无厌足。这一年英国又胁迫清朝政府签订了中英《藏印条约》,英帝国的势力开始向西藏扩张。紫禁城里,也在经历一场大的变化。上年,光绪皇帝大婚,表明他已经成年。荒淫昏庸的慈禧太后不得不结束垂帘听政,归政于光绪。但母子之间关于国家治理的主张并不相同,慈禧随时注视着光绪的一举一动。社会利用光绪亲政的时机,变法的呼声、维新的呐喊,在神州处处响起,到处是新思想与旧观念的碰撞、科学与愚昧的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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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孔祥熙也有了对国家前途的忧患意识,感受到了变法维新的热浪,他不愿意像那些祖辈的儒生,只钻在故纸堆里寻章摘句、皓首穷经,而实际上对国家社稷、民生安危百无一用。他听到基督教在太谷开办的“华美公学”招生的消息,决心到那里开辟一个新视野,武装一些科学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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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祥熙要上教会学校,在基督教方面当然是求之不得的。正像他是第一个到福音院治病的名门子弟、给教会做了一次活广告、带来传教事业向社会上层发展一样,他们相信这又是教会扩大影响的一个大好时机。因为在此之前,到华美公学来的,大多是无力接受教育的贫民子弟,使学校的开办带有慈善机构的施舍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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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使孔祥熙感到难以把握的是家庭方面。父亲就是教授四书五经的先生,他能不能同意自己的儿子放弃儒家经典,而去学习外来的学说,他有些拿不准。一个红霞满天的傍晚,孔祥熙和父亲讨论了“达而相天下,穷则善其身”的儒家理想以后,借机提出了到华美公学读书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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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繁兹定定地望了儿子一会儿之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孔祥熙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父亲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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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你得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暗中改变了信仰,准备为上帝献身,日后去做一名神职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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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牧师甚至主教不是我的理想。我们的国家太落后,为强国富民去学习才是我的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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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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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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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繁兹站起身,背着两手,默默地向前走去。孔祥熙紧跟过去,拉住了父亲的后衣襟,“爹,你——”孔繁兹抚摸着儿子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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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祥熙认为最难的关口已经闯过,他兴高采烈地到学校正式报上名,又到福音院找来浩德牧师夫妇。来浩德牧师夫妇到太谷以后,由于文阿德牧师的介绍,与孔祥熙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孔祥熙向他们询问了上学的有关问题,开始四处张罗他的新学校必备文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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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美公学把秋季招生的告示和报名者的名单一起贴到了县城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孔祥熙的名字被排在报名者的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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