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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署撤销，孔便无事可干了。要按过去他的想法，巴不得立即完事回家，好与妻儿团聚——这时夫人霭龄已为他生下了大千金令仪、大公子令侃、二小姐令俊，他的第二位公子令杰不久也即将降临人世，已是乐融融一大家人了。还要去照料他的生意，虽然这几年生意难做，但在他不断扩展下，也还是财源不断的，起码在表面上也要维持住“山西首富”的门面。更有他倾注了大量心血的铭贤学校，这时大学预科早已办好，不断有学生被送往美国深造，这所在中国偏僻小县办起的学校，正给他带来越来越大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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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潘益民相面时他当场并未怎么看重，可那些话却深深印进了他的心坎里。闲来他常常独自琢磨——这些东西究竟可靠不可靠呢？难道面相真能预示一个人的命运吗？潘益民如果说就为了骗那顿午饭，也不至于弄得一惊一乍的呀。再照镜子看看自己，也果然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鼻直口方，耳大眉浓，确是不同凡响。看起来还真有点潘益民说的那种福相官相。可静下细想一会儿，又觉得很靠不住：自己今年已是四十二三岁的年纪，虽说现今衣食无忧，但幼年也有过捡煤渣的经历；虽说这次当了个什么局长，但也是昙花一现，几个月的时光就没了。现在连摊子都要撤，还有什么官位可做？再说，就是再找个什么事干干，40多岁的人还能有多大奔头？要做到当朝权贵根本没一点点指望，更别说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官了，那就是举上个黑漆灯笼，也照不出一点影呀！一会儿又想，这相面术也流传几千年了，要是没有一点道理，能代代传下来吗？还能有人研究相信吗？他就这么东想西想，一会儿觉得有劲，跃跃欲试，一会儿觉得没准儿，浑身懒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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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去走了几步，看见潘益民正忙着打点行装，准备走人。孔祥熙就招呼他：“潘秘书，瞧你忙得灰头土脸的，到我那里坐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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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益民这会儿可没心情：“哎呀，你不看我正忙着吗？我得赶公署撤退的班车，再晚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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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祥熙说：“我有话跟你说，耽误一会儿没关系，真走不了我出钱雇车送你，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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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我还真有些碎琐东西不好收拾。孔局长肯给我雇车，我给你磕头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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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孔祥熙把潘益民拉来，扯了几句闲篇就皱起眉头：“哎，我说小潘兄弟呀，那天你给我说的那些东西究竟有准没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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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说的什么？”潘益民一时不知孔祥熙说的是公事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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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来孔祥熙也不好开口直说，停了一会儿说：“算啦！看来你也是有嘴无心，本来就是些逗闷子的闲话，过去也就算了。”孔祥熙站起来。就有送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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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益民一看，这样结束谈话，雇车的事儿肯定得泡汤了，紧急开动脑筋想究竟说过什么让老孔挂念。这一想还真想起来了，他双手一拍：“哈，孔局长说的是那天相面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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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祥熙摆摆手：“算啦算啦，这种事本来不必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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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潘益民这会儿吃准了，定是自己那天的话给老孔煽起了什么欲望，何不再给他几句好话，让他把雇车的事儿定下来。“孔局长，我那天说的话句句是真，我有师傅的真传，有相书秘本为证，你可不能当儿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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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不大可信。你说我有卿相之相，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我都40多岁了呀，平生政府的官才做这么个局长，还已经撤了，怎么还能有那种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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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你不听说过吗？有道是，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不顶用；又道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忙断肠。这天命不可违呀。五代十国时天下大乱，老百姓都说没有一个英明的好皇帝，搞得天下战乱不止。一天那陈抟老祖碰上逃难的赵匡胤父亲，用一支扁担挑着赵匡胤、赵光义兄弟。陈抟老祖看了一眼这两个光屁股孩子，随口说出一句话：‘谁说天下少皇帝？如今皇帝一担挑。’这话传出来知道的人很多，可没有几个人相信。结果怎么样？果然是赵匡胤先做了皇帝，死后传位给兄弟赵光义，真正是皇帝当初一担挑了。你不要以为我是瞎吹瞎捧，这话我怎么不对别人说？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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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祥熙喃喃地说：“何时能有这种机会？你能预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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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看相，能认定你有这个骨相就够了。至于具体时间，那不是我研究的范围。你应该找算命先生，按生辰八字去测，我不通那一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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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原来也不是全知全能啊。”孔祥熙有些悻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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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知全能的只有你们的耶稣基督。我是出家人不打诳语，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能看准的我说，看不准的我绝不瞎编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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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祥熙心底高兴起来，看来这小潘不是胡编瞎说，他肯承认有看不透的东西，就说明他说的是有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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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潘益民看相的鼓舞，孔祥熙一时不想回山西了。俗话说，争名于朝，争利于市，朝中有人好做官，太谷毕竟太偏僻了些，远离着社会政治中心，发达的机会太少了些。要让面相显灵，还不能放弃自己的努力。他主动找到王正廷，请求他为自己再谋一份差事干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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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廷笑了：“孔兄，前番两次都是我赶着求你请你，你还推三阻四。这一次怎么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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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祥熙挺挺胸脯：“是的，这一次跟你接受青岛，目睹了洋人的嚣张，百姓的企盼，国家要有人出力啊！我孔某也曾饱读诗书，也曾出国留洋，我应该向你王兄看齐，胸怀天下。为民请命，为国效力。现在我的铭贤已理清了工作路数，走上正轨，可以不必多费心思；我的生意则是做也可，不做也可。我正当壮年，正是该为国出力的时候，人生易老，时不我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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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廷使劲拍了拍孔祥熙的肩膀：“你老兄总算明白了这一层道理。虽说略嫌晚了点，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说不定能抱大金娃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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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仗王兄提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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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说好说。只要你想干，政府用人的地方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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