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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都说自己是什么“哈哈孔”,似乎就会哼哼哈哈。本来字为庸之,是孔夫子主张的中庸之道的“庸之”,多么文雅而富含哲理的名字,却又被丑化成“庸俗之人”的庸之,连自己也因名字觉脸上无光。蒋介石忘恩负义,心狠手辣,小肚鸡肠,玩弄权术,今日抬甲压乙,明日拉乙挤甲,使各派攻斗不已,可惜多少人还执迷不悟。就连内弟子文也悟不透,受外人挑唆,与亲姐夫视若寇仇……难道,孔氏家族就这样被一击而溃、风雨飘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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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孔祥熙走了,孔家还有二虎一凤!蒋介石总不能连子侄辈也妄加罪名吧?宋霭龄这个宋家大姐走了,美龄暂时受些冷落,但蒋介石终究要靠美龄与美国保持联系,蒋介石没有美国的支持一天也无法维持,而在美国人的眼里,美龄的形象才代表中国,美国人只接受这个除了脸型其他方面完全同他们一样的中国人。美国支持中国其实是支持美龄,蒋介石最终不能不靠美龄。假如有一天美龄接了老蒋的班,那天下还是在宋霭龄掌握之中,只是目前有个蒋经国,虎视眈眈,要设法让自己的后辈全力扶助美龄,那样,将来之天下,姓什么还很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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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孔祥熙忽然一扫悲凄哀怨,两眼又闪出火焰般的光,他把孔令侃、孔令俊、孔令杰召集到一起,留下了3条锦囊妙计,要他们如此这般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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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安排停当,孔祥熙夫妇一起再次重返太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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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扫先人之墓,是出国前不可或缺的科目。但是他们并不曾预料这一去之后,蒋介石在大陆兵败如山倒,两年后也屁滚尿流地逃往台湾,祖先陵墓所在之桑梓,竟只能在梦中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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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霭龄眼前又浮现出第一次跟随孔祥熙到太谷时的情景——秋风萧瑟,遍地枯叶中,突然响起喜庆的唢呐和鼓钹,16人抬的大花轿,每到一处欢迎的酒宴,太谷城里的鞭炮,围观看热闹的乡亲,孔家长辈怜惜的眼神话语,淳朴乡风中的补办婚礼……而这一次,春和景明,绿草茵茵,却没有一丝的喜庆气氛,官僚乡绅们打着客气而敷衍的哈哈,邻里乡亲冷漠地远远注视,没有人上前招呼,没有人指指划划——霭龄心里明白,对地方官僚,他们是塌台人物,没有任何巴结奉迎的价值;对普通百姓,他们依然是“党政大员”(孔祥熙还是国府委员、中央执行委员),简直如同动物界里非禽非兽的蝙蝠,两个阶层都不把他们看作同类,受此无言的冷落自是理所当然……霭龄想来,真不如一直和祥熙留在太谷,做个山野村民,也许心里并没有如今沉重的失落。但时间不能倒流,人的一生只能有一次关键的选择,悔和怨都是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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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32年前第一眼看到的太谷相比,霭龄最明显的感觉,是黄土高原更贫瘠更残破了,人们的衣衫更加破烂,脸上的菜色更重了,对此惨景,孔祥熙再不会说出“纽约不如太谷”的豪言也罢幽默也罢的话语了。对此情景,霭龄也能理解人们没有以往的热情的深层缘由了。孔祥熙担任政府要职20年,光是财政部长(莫论院长副院长)就是十几年,可给老百姓究竟带来了什么?把国家治理成这个样子,确实于心有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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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家门时,迎面来了一人,蓬头垢面,上身穿件破对襟褂子,下身却极不相宜地依旧捂着一条龇牙咧嘴的缅腰棉裤。霭龄心里一激灵,刚想厌恶地背过头去,却一下子认出了这就是当年闹洞房时想往自己身上压的二赖子。二赖子显然已认出他们,可他早已没有当年的活泼和激情,更没有那种不知高下的淳朴和友善。二赖子定定地剜了他们一眼,表情木然地靠墙站住,给他们让路。霭龄忽然生出一种同情,她想给二赖子打个招呼,增加一点乡情人情味儿。她堆出笑来,故意大声地说:“哎,这不是二赖……啊,这不是二弟吗?走,到家里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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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你们家坐?”二赖子下意识地摸摸满是窟窿的大棉裤,眼睛先是闪出一丝羞惭,紧接着又露出一种敌意,攥住拳头别过了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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霭龄停住脚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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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回家吧。”孔祥熙无奈地拉了霭龄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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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祥熙在父母墓前摆了时鲜水果和酒水点心,孔家老坟里的每座墓前都供了丰盛的祭品。霭龄和孔祥熙并排站在一大堆兄弟子侄的最前面,孔祥熙甩了两下袖子,一群人呼啦跪倒,孔祥熙点着了香烛纸马,随即一股小旋风裹着纸灰在坟前升起,身后的小孙子欢快地叫起来:“老爷爷来拿钱了,老爷爷来拿钱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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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老家的前一天,孔祥熙把霭龄带到了太谷城西5里远的程家庄。进了井儿院,他第一次动情地给她讲了自己的身世和少年贫困生活的真相,指给了霭龄自己出生的西厢房土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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霭龄吃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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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一直讲生于山西首富之家吗?怎么老院会是这种样子?幼年怎么至于去捡煤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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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霭龄,我对你隐瞒了幼年家贫的历史,一生也从未给任何人吐露过家庭情景的真相。我这样做,开始是为了面子,以便借此抬高身价。后来担任政府要职,就更要这样讲了,目的是为了证明现在的财产大部分是祖传的,并非在官职上舞弊所得。第一条我成功了,第二条却没有奏效,到头来还是给我加了个贪污的臭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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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有人说你表面平庸,实则老谋深算赛过千年狐狸。你这一套,居然连我都骗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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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庸也罢,狡猾也罢,到头来还不是让你那贤妹夫给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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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的账还要慢慢算!”霭龄牙根都咬出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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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我们输完了,我67岁了,来日无多,没有机会了!”孔祥熙重重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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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息!姜子牙80遇文王,还开创周朝800年基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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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贤相,恨无明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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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霭龄气咻咻地走出了井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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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路上,只见田野里绿草盖住了黄土,田埂上开满了白色粉红色小花,路旁小树抽出了嫩绿的新枝,一片春和景明气象。霭龄又想起终生难忘的太谷第一印象,对孔祥熙说:“看见这绿树红花,我忽然想起一句古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不知怎样改一下才符合眼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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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心事重重的孔祥熙望一眼西下的夕阳,“我想起的古诗只有一句,‘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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