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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796 布道团的牧师宿舍位于云南路,离查理开办主日学校的监理会教堂很近。它的隔壁就是中西女塾。步惠廉的4个儿子经常爬到宿舍后面院墙旁的树上,偷看中西女塾的女孩子们玩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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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798 查理准备把孩子们都送到美国去读书。1903年的一天,他就此事询问了步惠廉的意见。霭龄当时已经13岁了,她自己也说已经做好了出国留学的准备。查理在三一学院上学时年仅15岁,而霭龄现在比父亲当年准备得要充分得多。查理觉得,只要在美国学上一年,她就可以到正规大学去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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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00 步惠廉主动提出他将给佐治亚州梅肯市威斯里安女子学院的院长杜邦·盖里写信咨询此事。威斯里安女子学院是美国第一所特许设立的女子文理学院。跟范德堡大学、三一学院和埃默里大学一样,它也是监理会主办的学校。与南方邦联地区的其他学院不同的一点是,威斯里安女子学院并没有毁于南北战争。幸存下来的梅肯市静静地藏在木兰树丛之中,平静而又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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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02 威斯里安女子学院的院长盖里是步惠廉的好朋友,步惠廉给他写了一封长信,介绍了查理的背景,说明了他是如何在范德堡大学成为监理会牧师,以及他在中国取得的成就。信中还谈到了他那几个出色的孩子,特别强调了霭龄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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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04 1903年夏末,盖里院长的回信到了步惠廉的手里。招收一名中国牧师的女儿入学的想法对他很有吸引力。建校以来,已经有好几个印第安女孩在此读书,但中国人倒还是头一次。盖里建议可以让霭龄住在他家里,直到她适应了这里的一切(或者说等到威斯里安女子学院的女孩子们都适应了她)为止。那时候的大学设定的入学标准非常灵活,专门为富人开办的小型私立学校尤其如此。盖里院长建议霭龄可以以预科生的身份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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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06 查理关心的是怎么把霭龄送到佐治亚州。步惠廉说,他们全家第二年5月要回国休假,霭龄可以跟他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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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08 霭龄开始计算出行的日期了。当漫山遍野的冬色逐渐退去,春天姗姗而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了行装。步惠廉计划带着全家人于5月28日乘太平洋邮轮公司的“高丽”号轮船离开上海。查理也给霭龄定了这条船的票,然后他又去葡萄牙领事馆付了一笔“特别费”,给霭龄买了一本护照。这本护照与查理1895年买的那本一模一样。他声称自己出生在澳门,因此按照父母的国籍,霭龄也算是葡萄牙公民。这在当时是常见的,也花不了几个钱。查理希望这至少能在名义上给女儿提供一些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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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10 乘船启程的那天,伯克夫人的身体并不是太好。她患伤寒刚刚痊愈,身体非常虚弱。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一起登上了“维多利亚”号小艇,沿着黄浦江行进约一个半小时,到达位于长江的深水码头。霭龄跟伯克夫人以及与她的小儿子同在“高丽”号的一间特等舱里,步惠廉和另外三个大点儿的儿子在另一间特等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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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12 宋家人只在虹口的家门口跟霭龄道别,没有一起送她上船。只有查理一人带她到码头,然后一起坐上小艇。“高丽”号十分敞亮,它的注册地是美国,船主也是美国人。作为20世纪初西方智慧的象征,“高丽”号可谓是一座反差强烈的水上宫殿:它的船舱里载有538箱气味浓烈的鸦片,甲板上则坐着一群刚刚培训完毕的传教士。在这个闷热的5月里,他们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手里抓着《圣经》,身体却热得不停地扭来扭去。他们眼睁睁看着查理坐着小艇离开了“高丽”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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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14 查理挥手告别的时候,霭龄抑制住了自己的情感。再次见面要等到两年之后了。她站在游步甲板上望着父亲渐渐远去。此时的她梳着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头顶和辫梢各扎了一个黑丝绸做成的蝴蝶结。要不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子,再加上母亲的一再要求,她才不会扎什么蝴蝶结呢。她身穿一套西式女装,这是上海的一位名叫J. W.克兰的监理会教徒为她缝制的。此时,西方的地平线上正传来隆隆的暴风雨声。直到最后,她才拿出了一条手绢。一直站在她身旁的步惠廉意识到,霭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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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16 对坐在头等舱里的乘客们来说,去日本那三天的航程可谓平安无事。霭龄是头等舱里唯一的一个东方人。但就在抵达神户的前一天,坐在统舱里的一位中国人生病死了,船上的大夫说是死于急性肺炎。然而,在神户登上“高丽”号的日本检疫人员却持不同看法。他们认为这是明显的黑死病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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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18 日本人被黑死病吓得要命。他们要求“高丽”号在驶往横滨之前,必须从头到尾消毒一遍,船上的每个乘客也都要上岸,浸在一种药力强劲的药水里“洗个澡”。生病的伯克夫人也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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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20 步惠廉提出抗议,他的太太是个大病初愈的病人,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然而,跟那些日本官员争辩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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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22 第二天,伯克夫人跟其他人一样穿上旧衣服,步履蹒跚地来到检疫站的浴室。在这里,男女被分成两拨,然后被带到里面。浴室里摆着一个个盛满药水的木盆,乘客们脱下衣服,站在盆里,有人便开始把热乎乎的药水浇到他们身上。等待衣服消毒的时候,他们每人被发了一套棉布和服穿在身上。等到返回船上,伯克夫人开始发起了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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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24 在神户待了10天后,“高丽”号终于再次起航,前往横滨。此时的伯克夫人已经病得不能动弹。心急如焚的步惠廉赶忙联系带她上岸,到横滨综合医院进行抢救。他先坐着马拉救护车把伯克夫人送到医院,然后又回来接他的孩子们。他们无法继续前行了,至少目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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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26 步惠廉向霭龄解释了当下面临的情况。霭龄必须要准时到达梅肯,她要赶上秋季学期的课程,步惠廉不想耽误她的学业。霭龄说她愿意自己一个人去。同船的还有一对监理会传教士夫妇,他们跟步惠廉是朋友,答应帮他照看霭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步惠廉又回到医院,跟孩子们一起照顾伯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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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28 霭龄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日本几天后,伯克夫人走完了她与病魔斗争的道路。1904年6月30日,在她39岁生日刚过去一个月后,伯克夫人离开了人世。步惠廉和孩子们把她葬在了横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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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33 与此同时,“高丽”号仍然在驶往檀香山和旧金山的途中。后来,霭龄曾难过地跟步惠廉提到,那时候她感到非常孤独,便到下面的船舱里去找那对传教士夫妇。快到他们舱门口的时候,霭龄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离开这样一个地方真的是一种解脱,”那位女士说道,“我真是烦透了那些肮脏的‘中国佬’和那些可恶的日本佬。真希望能在家里多待些时间再见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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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35 霭龄匆匆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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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37 对其他乘客来说,“高丽”号上唯一能引起他们注意的是美国记者杰克·伦敦。杰克·伦敦刚刚报道完在满洲里发生的轰动全球的日俄战争,脾气暴躁的杰克·伦敦曾因为心生厌倦,揍了一个日本马夫一顿。为此他差点儿被日本指挥官送上军事法庭。不过,事情最后以他被从朝鲜驱逐出去结束。有这么一个名人在场也提不起霭龄的兴致。杰克·伦敦与日本人的这段接触经历更增加了他对东方人的恐惧和厌恶,他更加坚定地认为,西方正面临着一场“黄祸”。在亚洲人和其他种族的人眼里,杰克·伦敦“首先是一个白种人,然后才是一个社会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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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39 不幸的是,他的观点在美国越来越有市场,西海岸一带尤其如此,其中又以旧金山为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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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41 剩下的旅程,霭龄除了与一个年轻的美国女士聊天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待着。那个极富同情心的美国女人名叫安娜·拉尼厄斯,她是在横滨上的船。由于安娜也是监理会教徒,所以两人一见如故,成了朋友。安娜一直在日本传教,此次是第一次休假回国。在檀香山短暂停留之际,两人一起登岸游览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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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43 她们回到船上后,船上的事务长把安娜带到一边,告诉她说,在她们登岸游玩的时候,移民局官员检查了船上所有人的护照资料。事务长说,他们对霭龄的护照颇有争议。那本葡萄牙护照似乎有点问题,等她到达旧金山时肯定会遇到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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