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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10 乘船启程的那天,伯克夫人的身体并不是太好。她患伤寒刚刚痊愈,身体非常虚弱。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一起登上了“维多利亚”号小艇,沿着黄浦江行进约一个半小时,到达位于长江的深水码头。霭龄跟伯克夫人以及与她的小儿子同在“高丽”号的一间特等舱里,步惠廉和另外三个大点儿的儿子在另一间特等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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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12 宋家人只在虹口的家门口跟霭龄道别,没有一起送她上船。只有查理一人带她到码头,然后一起坐上小艇。“高丽”号十分敞亮,它的注册地是美国,船主也是美国人。作为20世纪初西方智慧的象征,“高丽”号可谓是一座反差强烈的水上宫殿:它的船舱里载有538箱气味浓烈的鸦片,甲板上则坐着一群刚刚培训完毕的传教士。在这个闷热的5月里,他们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手里抓着《圣经》,身体却热得不停地扭来扭去。他们眼睁睁看着查理坐着小艇离开了“高丽”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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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14 查理挥手告别的时候,霭龄抑制住了自己的情感。再次见面要等到两年之后了。她站在游步甲板上望着父亲渐渐远去。此时的她梳着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头顶和辫梢各扎了一个黑丝绸做成的蝴蝶结。要不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子,再加上母亲的一再要求,她才不会扎什么蝴蝶结呢。她身穿一套西式女装,这是上海的一位名叫J. W.克兰的监理会教徒为她缝制的。此时,西方的地平线上正传来隆隆的暴风雨声。直到最后,她才拿出了一条手绢。一直站在她身旁的步惠廉意识到,霭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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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16 对坐在头等舱里的乘客们来说,去日本那三天的航程可谓平安无事。霭龄是头等舱里唯一的一个东方人。但就在抵达神户的前一天,坐在统舱里的一位中国人生病死了,船上的大夫说是死于急性肺炎。然而,在神户登上“高丽”号的日本检疫人员却持不同看法。他们认为这是明显的黑死病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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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18 日本人被黑死病吓得要命。他们要求“高丽”号在驶往横滨之前,必须从头到尾消毒一遍,船上的每个乘客也都要上岸,浸在一种药力强劲的药水里“洗个澡”。生病的伯克夫人也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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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20 步惠廉提出抗议,他的太太是个大病初愈的病人,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然而,跟那些日本官员争辩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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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22 第二天,伯克夫人跟其他人一样穿上旧衣服,步履蹒跚地来到检疫站的浴室。在这里,男女被分成两拨,然后被带到里面。浴室里摆着一个个盛满药水的木盆,乘客们脱下衣服,站在盆里,有人便开始把热乎乎的药水浇到他们身上。等待衣服消毒的时候,他们每人被发了一套棉布和服穿在身上。等到返回船上,伯克夫人开始发起了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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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24 在神户待了10天后,“高丽”号终于再次起航,前往横滨。此时的伯克夫人已经病得不能动弹。心急如焚的步惠廉赶忙联系带她上岸,到横滨综合医院进行抢救。他先坐着马拉救护车把伯克夫人送到医院,然后又回来接他的孩子们。他们无法继续前行了,至少目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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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26 步惠廉向霭龄解释了当下面临的情况。霭龄必须要准时到达梅肯,她要赶上秋季学期的课程,步惠廉不想耽误她的学业。霭龄说她愿意自己一个人去。同船的还有一对监理会传教士夫妇,他们跟步惠廉是朋友,答应帮他照看霭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步惠廉又回到医院,跟孩子们一起照顾伯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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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28 霭龄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日本几天后,伯克夫人走完了她与病魔斗争的道路。1904年6月30日,在她39岁生日刚过去一个月后,伯克夫人离开了人世。步惠廉和孩子们把她葬在了横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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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33 与此同时,“高丽”号仍然在驶往檀香山和旧金山的途中。后来,霭龄曾难过地跟步惠廉提到,那时候她感到非常孤独,便到下面的船舱里去找那对传教士夫妇。快到他们舱门口的时候,霭龄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离开这样一个地方真的是一种解脱,”那位女士说道,“我真是烦透了那些肮脏的‘中国佬’和那些可恶的日本佬。真希望能在家里多待些时间再见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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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35 霭龄匆匆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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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37 对其他乘客来说,“高丽”号上唯一能引起他们注意的是美国记者杰克·伦敦。杰克·伦敦刚刚报道完在满洲里发生的轰动全球的日俄战争,脾气暴躁的杰克·伦敦曾因为心生厌倦,揍了一个日本马夫一顿。为此他差点儿被日本指挥官送上军事法庭。不过,事情最后以他被从朝鲜驱逐出去结束。有这么一个名人在场也提不起霭龄的兴致。杰克·伦敦与日本人的这段接触经历更增加了他对东方人的恐惧和厌恶,他更加坚定地认为,西方正面临着一场“黄祸”。在亚洲人和其他种族的人眼里,杰克·伦敦“首先是一个白种人,然后才是一个社会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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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39 不幸的是,他的观点在美国越来越有市场,西海岸一带尤其如此,其中又以旧金山为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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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41 剩下的旅程,霭龄除了与一个年轻的美国女士聊天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待着。那个极富同情心的美国女人名叫安娜·拉尼厄斯,她是在横滨上的船。由于安娜也是监理会教徒,所以两人一见如故,成了朋友。安娜一直在日本传教,此次是第一次休假回国。在檀香山短暂停留之际,两人一起登岸游览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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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43 她们回到船上后,船上的事务长把安娜带到一边,告诉她说,在她们登岸游玩的时候,移民局官员检查了船上所有人的护照资料。事务长说,他们对霭龄的护照颇有争议。那本葡萄牙护照似乎有点问题,等她到达旧金山时肯定会遇到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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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45 “高丽”号驶入旧金山海湾时,翻卷的浓雾滚滚而来,把入口处都给遮盖得严严实实。移民局官员们在甲板上的休息室里摆了张桌子,乘客们排好队伍,一个个上前递上他们的证明材料。霭龄手里紧握着那本葡萄牙护照,一位官员从她手里接过去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根据霭龄和安娜的回忆,他们进行了如下对话。“想凭这玩意儿蒙混过关,”那位官员轻蔑地说道,“好多中国人都这么干过,小妹妹。没用的,你就在这儿待着,回头把你送到拘留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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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47 霭龄紧盯着自己的护照,这位移民局官员不可能知道她的出生地,因此,他唯一可能质疑的就是这本护照本身的真实性。然而,这是一本合法的由上海葡萄牙领事馆正式颁发的葡萄牙护照。上面填写的信息也许不正确,但护照本身毫无疑问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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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49 她盯着那位移民局官员的眼睛,厉声说道:“你不能把我送到拘留所。我是坐头等舱的乘客,不是坐统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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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51 那位移民局官员愣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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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53 这时安娜·拉尼厄斯也上前一步说道:“你们绝不可以把她送到拘留所去!我会一直跟她待在一起,让你们不能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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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55 那几位移民局官员紧急交换了一下意见。一个名叫加德纳的医生当时担任公共卫生检察员,他似乎颇有同情心,为霭龄说了一句话:“那里可不是有自尊心的动物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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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4857 他们提到的拘留所是位于旧金山码头附近的一个监狱分区,离水手监狱不是很远,里面关押的都是些恶贯满盈的犯人,如杀人犯、杀手、强奸犯,以及在世纪之交时从停放在码头的那些破船里逮来的叛乱者。从淘金热兴起到旧金山大地震前的那段时间里,很少有哪个港口像旧金山那样因其残忍、邪恶和腐化而扬名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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