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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产党的领袖们四散奔逃,只有十几个人逃了出来,周恩来就是其中的一个。一些“左”派分子被俘,然后被绑在一起拉到大街上就地枪决或砍头。另一些人则被用卡车拉到蒋介石设在龙华的军事基地,在那里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然后被处决。白色恐怖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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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躲进了商务印书馆的大楼里。这个宋查理曾引以为豪的地方,从3月以来就成了“左”派的总部机构所在地。400名共产党人坚守在这里,与近千名青帮匪徒对峙了数小时。临近中午的时候,大部分守卫者都阵亡了。周恩来再次撤离,这一次他离开了上海,安全抵达了汉口,与这次反革命政变中幸存的其他几位共产党领导人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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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将近9个小时之后,上海的机关枪声才停了下来。当天在街头枪战和处决中被杀的大约有400—700人,上海警署公布的数字还要少一些。此外,另外一些在蒋介石的军事基地里被杀害的“左”派分子的数量一直没有透露。随后,刽子手们又转移到其他城市进行类似的非法审讯,蒋介石的军队和青帮分子逐渐将白色恐怖扩展到了宁波、福州、厦门和汕头,甚至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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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加·斯诺当时担任鲍威尔主编的《密勒氏评论报》的记者,他从1926年的10月便开始做记录。根据他的统计,上海白色恐怖时期死亡的人数在5 000—10 000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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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3日,仍留在上海的“左”派领导人号召在全市范围内举行罢工,以抗议前一天发生的暴行和屠杀。10万名工人离开了工作岗位,这些手无寸铁的示威者计划前往蒋介石的总部门前抗议。但还没等他们走到近前,大街两旁的士兵们便用重机枪向他们开火了。游行者们准备逃离时,蒋介石的士兵们又开始用刺刀对他们进行刺杀。许多示威者被士兵们从私人住宅里拖出来,然后拉到大街上用刺刀刺死。遇难者的尸体装了满满8辆卡车,这一次至少有300人被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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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韩素音对在黑色4月里发生的恐怖事件做了一个无情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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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周里又有大约8 000人被杀。6 000名妇女和未成年少女——都是工人们的家属,被卖进了上海的妓院和工厂。人贩子杜月笙成了住在上海的欧洲妇女们眼里的英雄。蒋介石也对其大加赞美,称他为大上海的中流砥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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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现在已经被蒋介石和青帮控制。几个月后,全国各地一些重要地区也落入了他们手中。到了4月底,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蒋介石已经与青帮做了一笔交易。当然,自从1922年以来,杜月笙一直在有条不紊地操纵着蒋介石朝这个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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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权力打了数十年交道之后,青帮终于占据了非常有利的位置,在夺取中国革命领导权方面,现在的它比中国任何一派力量都更占优势。中国共产党要等到10年之后才能获得类似的地位。青帮在中国扮演的角色有点类似纳粹德国的褐衫党,想当年正是在国家社会主义的推动下,希特勒才得以上台。此时苏联国内也正在进行一场与之不相上下的权力斗争,以托洛茨基及其拥护者为代表的国际共产主义派被驱逐,取而代之的是以斯大林为首的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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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发生之后,全国一片惊人的沉默。武汉国民政府只能哀叫着表示抗议。庆龄、毛泽东等39位同志以国民党中央执监委员会候补执监委员的名义联名通电讨蒋,号召全国民众及革命同志起来推翻蒋介石这个“总理之叛徒、本党之败类,民众之蟊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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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是在对着暴风雨哭泣。政府在武汉,而军事力量却在上海。武汉国民政府没有办法强行下达命令,也无法对蒋介石实施抓捕。仍归武汉国民政府控制的“左”派军队(由右派分子和“左”派混合组成)正在忙着跟北洋军阀激战。在很多情况下,他们也不是很可靠。一些较为激进的“左”派军队指挥官,如曾经提出逮捕蒋介石的薛岳,很快就被蒋介石收买了。共产党的实力也被削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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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汉国民政府中,并非所有的官员都希望声讨蒋介石。一些人认为现在已经是让共产党人向蒋介石妥协的时候了。那些急着跟蒋介石钻一个被窝的人把目光都聚集到了汪精卫身上。庆龄想尽办法想让他们振作起来,却发现这些人已经变得神经兮兮,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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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罗廷尝试着发起了一场反蒋的宣传运动,但不过是在白费力气。于是他开始焚烧各类文件,并开始安排在华的苏联顾问及其家属们离开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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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国民政府并非典型意义上的“左”派组成的政府,它就像是一艘漏水的航船,上面挤满了竭尽全力想浮在水面上的温和派。自从两年前廖仲恺被刺之后,国民党中央委员会中就再也没出现过严格意义上的“左”派。现在武汉国民政府里那些所谓的“左”派人士就剩下政治理想主义者、改革家宋庆龄、被一位外国记者称为“忧郁的无能之辈”的孙科、毕业于哈佛大学的自由派宋子文、维多利亚式的自我主义者和只考虑个人前途的陈友仁,以及自高自大的花花公子汪精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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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对谁都构不成威胁。鲍罗廷认为,庆龄是“国民党整个“左”派领导人中唯一的一个男子汉”,他这话可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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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罗廷与孙文携手合作的事业眼看就要成功了,但蒋介石和青帮却篡夺了他们的革命成果。莫斯科对此仍旧不发一言。蒋介石与共产党的反目正印证了托洛茨基那可怕的预言,而在斯大林看来,凡是那些能证明托洛茨基正确的消息最好都应该被统统埋葬起来。由于多年来一直是托洛茨基在指导中国的革命,那么中国革命的失败正好可以增加托洛茨基的责任,即便他早已正确预言了可能发生的种种危险,却也于事无补。因此,斯大林的代理人不得不确保武汉国民政府的革命实验归于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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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外国人一直在为可能发生的事情忧心忡忡,结果到头来发生的却是白色恐怖,他们禁不住欢呼雀跃起来。一时间,讽刺挖苦中国“左”派人士的文章在这个城市的大小报纸上疯狂刊登。有一条报道称,武汉的“左”派人士是如此的低能,以致汉口妇女协会在组织政治游行时,让几个妇女脱光衣服,“露出雪白的胴体和丰满的乳房”。这条以西方人的思维模式为原型的虚假报道刊登在1927年4月25日的《时代周刊》上,以此来证明“左”派已经退化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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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在国民政府所在地武汉,8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爱国女性严肃而又充满热情地沿着江边进行了庄严的游行活动。最高的那个女人走在前面,手里用竹竿举着一块标语牌。她戴着一副玳瑁框眼镜,身上什么都没穿。其他7个人也都是一丝不挂。标语牌上这样写着:“解放自己!我们已经摆脱了基督教带来的耻辱,获得了自由!现在我们要摆脱西方列强,争取中国的自由!”……蒋介石上周曾指责过汉口那所谓的“红色”政权,他还将尽最大努力打击中国学生进一步的激进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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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人卢斯经常篡改有关中国的各种新闻报道,这一次又给那一块本不存在的标语牌上添加了一些“遗漏的事实”——因为在哈佛校友的眼中,玳瑁眼镜代表着很深的学识,而那副根本不存在的眼镜框就是用玳瑁做的。《时代周刊》用欺骗的手法轻描淡写地把上海的这次大屠杀描述成蒋介石“处罚”“左”派的一次尝试。很显然,在卢斯看来,蒋介石有权处罚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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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蒋介石的长子公开谴责他背叛革命时,《时代周刊》立即发文,宣称这个小伙子是受到克里姆林宫的影响才会这么做。蒋经国是蒋介石与第一位妻子的孩子。1922年蒋介石与蒋经国的母亲离婚后,这个孩子便离家到上海的一所学校读书。在上海,他加入了“左”派阵营,多次参加反帝国主义的街头示威游行。蒋介石对儿子的“左”派倾向感到忧心忡忡,便把他送到北京一所由反共人士吴稚晖开办的私立学校里上学。这个孩子拒不服从,很快就因参加学生抗议活动被捕。他下定决心要去苏联,跟父亲争论了很长时间之后,蒋介石很不情愿地答应了,并于1925年8月送他去了莫斯科新开办的中山大学,成了该校第一批中国学生之一。蒋经国在那里加入了苏联共产主义青年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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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发生时,蒋经国刚从大学毕业。白色恐怖的消息让他震惊不已,这个年轻人在莫斯科的一家报纸上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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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革命战友,但他现在已经成了我的敌人。数天前,作为革命者的蒋介石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反革命者的形象。他对革命总是甜言蜜语,但一旦最佳机会来临,他便立即背叛了革命……打倒蒋介石!打倒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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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费信惇(Stirling Fessenden,1875—1943),美国人。1903年来上海任律师,1923—1929年任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会总裁,任内上海公共租界发生了五卅惨案、北伐军占领上海等许多重要事件。——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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